第二机械部那边能拿出多少诚意,会不会有机会真的让大隈和咱们进一步合作?”
罗鹏程说道:“我不认为大隈会真的为了我们再次违反巴统协议。把过时的精密机床卖给第三世界小国,与卖给中国性质完全不同。非洲的一个小国的总产值,还不如咱们一个国营大厂。一台精密机床在我们手里,会变成各种高精度的零件和模具,进而会带动整个工业领域的升级。我们国家整个工业系统的体量太过巨大。任何一点点提升,都会被无数倍放大,最终产生非常巨大的影响。所有发达国家和在技术领域领先的国家或团体,都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因为这就是巴统协议会诞生的最重要原因。所以大隈可能要面对的压力也与前次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稍顿一下,罗鹏程接着说道:“而从我们这边的角度上来看。凡是在工业口的人,谁不眼红那些高精尖的设备和技术。如果有可能弄回来,谁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所以以前他们换不来,现在应该也还换不来。”
罗鹏程的这段分析和胡杨的看法一致。有能力引进早就引进了,还能等到的现在?反过来想,有心想要合作早就合作了,同样不会等到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大隈公司这次的行为,九成九就是为了给真正的交易造势。制造一个短时间的中日蜜月期,以保护真正的交易内容。罗鹏程问道:“我们现在能够确定的,就是你们之前合作的久保田农机已经和方国器站在了一起。你对这家公司有多少了解?以你的推测,他们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胡杨说道:“久保田农机是一家综合性农用机械公司。产品种类很多,所以专项技术方面并没有明显优势。之前久保田农机的策略是想垄断下游市场,从而倒逼上游市场。但被我们插了一杠子,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和我们合作。现在既然中断了和我们的合作,那我想他们应该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下游市场。”
罗鹏程眉头微皱,说道:“这是在玩火。”
胡杨却说道:“我担心,他们真正想玩的火比这还要大的多。”
罗鹏程问:“还有更大的是什么?”
胡杨说道:“久保田农机虽然在农机领域数一数二。但放在整个日本的工业企业之中。久保田农机的影响力其实并不算大。能让大隈公司出面造势,他们一家久保田农机应该还没有这个分量。应该还有影响力更大的日本企业参与或者主导这次交易。而相对的,这就需要方国器付出更大的代价。”
罗鹏程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去查。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咱都别想睡的安心。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胡杨说道:“现在这个情况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准备回辽宁一趟,回来之后去第二机械部报道。不管交易内容如何,至少这二十台精密机床要妥妥当当的弄到国内。”
罗鹏程点点头:“行,我给你批假。这一周内回来就行。”
事情都说完了,胡杨刚想站起来离开。却突然听到罗鹏程又说道:“公事说完了,说说私事。昨天和柏青约会的怎么样?”
“啊?”
胡杨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在如此严肃的讨论之后,罗鹏程还会有八卦的心。稍微满足了一下中年男子的好奇心之后,胡杨又匆匆忙忙的跑进了资料室。赵援朝正在蒙头乱撞,那他也得配合着表现出着急忙慌的状态才对。至于这戏会不会加得多余,胡杨倒是并不太在意。胡杨从资料室里随便借了几本杂志,带回办公室用来消磨时间。他要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电话。杂志是随便挑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向。所以一开始胡杨看得也很随意,直到他看到了一篇很短的文章。“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在美国建立了五个超级计算中心。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了NSFnet广域网。这五个超级计算中心为所有接入的用户提供强大的计算能力……由于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鼓励和资助,很多大学、政府资助的研究机构甚至私营的研究机构纷纷把自己的局域网并入NSFnet中……为提高USENET新闻在TCP/IP网络上的传输效率,制定了新的传输协议NNTP……”这篇文章在当下并不会引起美国本土之外的广泛关注。这个时期对Internet认识,大多都还认为这还只是在美国本土上的一个大型实验。从1947年冷战开始,美苏两国都进行了无数个类似的计划。此时此刻并没有多少人会意识到,Internet将会彻底改变人类文明的进程。当然这些胡杨早就知道的事,并不是让他特别关注这篇文章的重点。那个重点是日期,1984年8月11日。胡杨非常清楚的记得,NNTP协议是在1986年制定的。提前了两年!胡杨重生之后,就一直很注意观察周围的变化。他一直都在担心自己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这是迄今为止最明确的一个改变。这个改变是好还是坏,根本无法判断。唯一能确定的,就是Internet的发展进度变快了。这个世界将更早的迎接国际互联网的诞生。对互联网的诞生,胡杨一直都非常期待。期待网络对这个世界的改变,更期待网络将带给自己的海量资源。但在这一刻,面对即将提前诞生的网络,胡杨突然感觉有那么一点心虚。虽然从一开始他就很明确的知道,自己的重生必然将给世界带来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在波及的范围上,是完全不可控的。但真的面对这种影响带来的结果时,对不确定性、未知和不可控的担心甚至恐惧,就立刻占据了他的思想。各种各样的念头都从不知名的角落中冒了出来。各种推理、推演都在胡杨脑中下意识的进行。胡杨根本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电话的铃声响起,才将他从那种状态中惊醒。胡杨看了一眼手表,竟然不知不觉的过了一个多小时。拿起电话听筒,胡杨发出的声音竟然变得非常沙哑:“喂,我是胡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我是周朝先。有空吗,见一面。”
胡杨立刻同意:“好,时间地点。”
周朝先说道:“六点,老莫。”
放下电话,胡杨一抹额头发现全是汗水。以他专业的自检能力判断,心跳血压全都比常态高,体温整体是下降的但颅内温度是升高的。这种状态说明,他的大脑刚刚进行了极高强度的“运行”。这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正常人在意识清醒正常的状态下,是几乎不可能进入这种极端工作状态的。因为身体会设置保险,阻止你这种危险的行为。一股深深的疲惫感袭来,胡杨揉着额头站了起来。他此时想的是,这个样子走出去,看到他的人肯定以为他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胡杨回没挂牌的华夏科技接上了戚扬和简友德。去老莫吃饭,孤零零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这最基本的牌面还是要有的。说起东直门的莫斯科餐厅,北京人还真少有不知道的。九十年代之前,那是北京为数不多的,能吃到正宗西餐的地方。这一代北京青年把去“老莫”吃西餐视若充满荣耀感的活动,仿佛这不是一次饭局,而接近于礼仪式的朝拜。很多描写七八十年代生活的小说和影视剧,都不会落下这个地方。长桌旁,坐满了穿着绿军装的年轻人。他们举起盛满啤酒的杯子,高声朗诵语录。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的出现在电视和电影中。而赵援朝和周朝先这样的人,就是这些故事中的主角。至于方国器,以前他或许还有资格做主角。但从他和日本人做交易那刻起,就失去了所有的资格。说起来,胡杨还真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老莫。胡杨那个时候,北京城里能吃西餐的地方很多,没有必要特意来老莫。在加上后来莫斯科餐厅改成了私营,很多东西都变了。不过眼下老莫还是一家国营的餐厅。下午六点整,胡杨的车开到了老莫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