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消停了那么一会会儿,吃饭的时候又闹了起来。叶家除了叶芽姐妹俩,叶建洪夫妻俩个,还有叶建洪的妈王老太太,还有叶建洪的二哥叶建民。叶建洪是老幺,老大给人做了上门女婿,老二是个哑巴,还听不见,跟着王奶奶一起过。一家六口人,赵月梅娘仨是没有土地的,就三个人的地,收的粮根本就不够吃。前几年叶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开了一些荒地,地不肥,也不出粮食,就是种点杂粮填补一下。除了过年,平常很少吃纯粮,都是红薯南瓜搭着吃。通常,就跟眼下一样,大半锅蒸南瓜,上面就一层米。盛饭的时候用铲子和和,舀出来的饭都是好些南瓜一点点米。菜都是院子地里正季的菜,再不济还有咸菜,山里头这东西是不缺的,就是跟水煮似的缺油,连盐要不是为了下饭也舍不得多放的。今天叶眉心里有气,舀饭的时候就舀了自己的,直接一铲子从上面将米饭铲了一半到自己碗里。二伯叶建民看着傻其实一点都不傻,也知道米比南瓜好吃,直接将剩下的米饭全铲了。等叶建洪去舀饭的时候锅里就只剩下半锅南瓜,一点米都见不到了,当时就砸了铲子。叶芽在前面屋子里听见他的吼声,刚刚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出屋,叶眉就端着碗进来了。“去,快去拿碗,分你一半。”
叶芽叹气:“姐,你惹他干嘛?又得好几天不消停了。”
叶建洪是个脾气大的,一旦心里有气,那肯定是他不好过一家子都别想好过的那种。叶芽太清楚他了,所以看着叶眉真的是有些生气了。外面因为叶建洪摔了铲子,赵月梅不愿意,两口子吵了起来。“叶建洪你想干啥?这日子不想过来是吧?我把你们大的小的都伺候不好了是吧?”
王奶奶在外面靠着椅子敲着拐杖骂道:“吵吵吵,我老婆子还没有死呢?整天就没知道吵,嫌我吃闲饭了是吧?我也不想吃,想早死老天爷不收我有啥办法?”
叶芽对着自己的脑门拍了几巴掌,抬脚出了屋。家里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劝谁。自从过完年到现在,三天两头就是这样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在菜园子里摘了两个黄瓜拿着沿着小路朝下面河边上跑去。叶家住的这里叫叶家沟,属于元坝村。沟里有一条小河,常年流水。叶芽平常洗衣裳都会来这里。河边上有好几棵歪脖子柳树,这个季节叶子早就长开了。叶芽从下面利落的爬到树中央的树叉上面去,仰脸靠在那里啃着黄瓜。一边啃一边想着,以后该怎么办?现在家里就是缺钱,有了钱或许就好一些了。可是这个钱要怎么来呢?地里的粮食不够吃,就别指望卖了。包地没有本钱,家里劳力也不够,也不容易包的到,所以就别想了。喂猪,猪价起起伏伏的,去年闹猪瘟,她们家的老母猪下了一窝崽,饲料钱差点都贴进去了,气的赵月梅两百块钱就将那老母猪卖掉了。喂猪想多喂就得担风险,而且还是得要本钱,她眼下既没有钱也担不起那风险。可是她只能想到这些。两根黄瓜啃完,她还是一筹莫展,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在外面躲了一中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她起身回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连堂屋门都没有进,在房檐下取了个篮子和一把镰刀就出门上了山。这个季节山上有野菌子,大队那边的商店里代收。鸡油菌八块钱一斤,牛肝菌和黄赖头两块钱一斤。马屁泡和水鸡纵没有人要,但是也能吃,弄回来炒了挺香的。往天她都是跟姐姐叶眉一道出门,然后再各走各的,今儿她心里有气就自己上了山。其实早上才是采蘑菇最好的时候,可是早上要割草,她没有时间,只能每天下午出去碰运气。因为价格好,所以附近的林子里头天天都有人找,地皮都刨起来一层,哪里还有这些菌,只能是往深一些的地方去。叶芽平时看着胆小,进了林子却胆大的很,那林子深了,里头黑漆漆的,到处都是荆棘,时不时的还能遇见一个坟头。她却跟没事的人似的在里头乱窜。等太阳差不多落山,林子里就真的暗下来了,她也不再找了,提着篮子就出了林子朝家里赶。回去将那些能吃的,大队不要的都挑出来,然后其他的放进篮子里,提着大篮子蘑菇去了大队。这些东西最是娇气,过上一夜颜色就不好看了,卖不上价格。元坝村的村委会离叶家沟不算远,却也不近,下了叶家院子朝右手沿着那小河一直走,然后就是一条大河,名叫金华江。虽然是江,却是源头,水并不深,只要不是汛期,那水也只到膝盖的样子。从河里趟过去踩着沙石上了黄泥大道,没有多远路边上就是一个很大的黄泥青瓦院子。这里就是元坝村的村委会。都是一个村的,叶家姐妹俩长的好看,学习又好,村子里哪个不认识。刚刚进院子,商店里头的余大妈就喊道:“丫丫儿,卖菌子呀?你是叶眉还是叶芽呀?你们这姊妹俩越长越让人分不清楚了。”
叶芽将篮子放在房檐下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细声细气的回答:“表婶,我是叶芽!”
余春花出来,跟她一起将几样菌分开,边分边说闲话:“不出声不知道,一出声就知道是芽芽,眉眉那丫头说话叽叽喳喳的跟喜鹊似的。”
分外之后过了秤,鸡油菌不多,还差一点点才一斤,剩下的都是牛肝菌和黄赖头,这两样个大也压秤,有四斤多。叶芽得了十六块五毛钱,花了五毛钱拿了一大盒子火柴,又花了一块钱拿了两袋盐,一块二的洗衣服拿了一袋,这才提了篮子往回走。等回了叶家沟天都已经黑透了。远远的就看见小河边上有手电的光亮,还有人在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