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十月和十一月,宋大太太都在忙着给自己的女儿相看人家。想当初她自己的亲事也都是家中长辈操持的,自己一点没沾手,根本不知道原来找个好婆家这么难。好在宋老太太倒是同她说了慢慢来,反正凭宋家的势力,宋念嫁去谁家也不会过的太不好。这却让宋大太太想到了她家大姑娘的婚事。宋家的大姑娘是表姑娘使了手段爬了大表哥,也就是宋老爷的床才有的,因此是个庶出。府里别说是宋大太太不待见她,就连宋老爷都不待见她。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谁也没想到收养个族中姑娘却请回来了一个中山狼,事情发生以后,二老真是都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然而就那么一次,这表姑娘就怀了孕,后来就有了宋家的大姑娘宋亭。幸而这表姑娘死得早,她孩子生的时候就不好,后面熬了三年,终究还是去了。因为宋大老爷一度怀疑宋亭并不是他的种儿,所以她这一死,反而给了宋大姑娘在这府上留了一个容身之地。宋大姑娘本来并不知道这事儿,因为有钱人家的孩子多半是乳母带大的,宋大太太虽然对她冷淡,但也没有克扣过她的用度,所以在宋念没出生前,她没觉得自己过的有什么不好。只是长房里后来有了宋念,宋亭便渐渐感到不对劲儿。原来母亲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不喜欢她罢了。只是同样都是做女儿,厚此薄彼,未免教人心里生怨。宋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她瞧着宋亭这孩子在宋念面前一味的争风吃醋、掐尖要强,便主动做了坏人,对宋亭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本来宋大太太想着要是宋亭是个知情识趣的,待到她十二岁便把她记到自己名下。毕竟宋家这等书香门第,头一个孩子是庶出,总归是不好听的。可宋亭越大跟宋念争的越厉害,宋念她一个奶娃子什么都不懂,可宋大太太作为亲娘看到却是十分地不痛快。有了宋老太太做坏人捅破了窗户纸,宋大太太便不用顾忌太多了。宋亭得知了自己不是大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整个人都蔫了。她本来不是个多聪明的女孩子,身边的奶娘又是宋大太太一手安排的,从小给她也灌输了不少嫡庶之别。她之前自以为和宋念一样是嫡出,做的许多事情还有情可原,如今既然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再那么做就是找死了,是以有几年消停了不少。直到到了能说亲的年纪。本来她一开始也是乖乖听宋大太太安排的,身边的奶娘也经常宽慰她说嫡母定能给她找个好的,可惜南院里出了个坏榜样就引得她想左了。南院的二太太是个面甜心苦的笑面虎,给庶子和庶女找的人家都是那表面上看起来一团锦绣实则内里尽是糟污的,那庶子庶女又会闹腾,时间久了家里都知道这南院的二太太对子女的亲事做了什么。宋亭自然也怕宋大太太给她找这样的人家,因此对于自己的亲事没少搅合。次数多了宋大太太也就看出来了,于是她不再理会这摊子破事,只吩咐下人和奶娘看好了宋亭,不要让她做出有辱宋家门风的事情。反正相府家大业大,什么时候都不会短了家里老姑婆的那口吃食。于是宋亭的亲事一拖再拖。拖了两年,宋亭也老实了。最后还是宋老太太做主将她许给了自己娘家一个比较有出息的庶子,这宋家大姑娘的亲事才落定了。这一道里,宋大太太也没怎么真的费劲儿。可落到宋念这儿,她就再不能想着省事了。宋念的高祖父生前对家里的嫁娶之事有嘱咐,要后人远离勋贵、远离后宫,还告诫儿孙,倘若谁为了高官厚禄搅和进了皇室,谁就是家族的罪人。所以,勋贵之家是不能选的。齐家一门出了两朝宰相已是十分地打眼,因此权柄盛的官宦人家也是不能选的。为免文武勾结,那武官中的高门大户也是不能选的。于是这不能选那不能选,宋念的亲事就成了个难题,宋大太太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儿子去国子监为她妹妹寻一门好亲。宋氏长房这厢忙碌着,并没在意腊月里楚亦又从边关回来了。楚亦回京自然不是为了宋念,他是升了骑都尉被人从边关调回来了。宋扬得知,腊月里也只同他见过两面。一方面是因着楚亦拒绝了妹妹,宋扬觉得也不好再像之前那般热乎,以免让楚亦看轻了他们宋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妻子即将生产,他每天都在忧心,守在府中的时间就多了。对于宋扬这么行事,姚氏也是赞同的。她之前也看出来了宋家兄妹对楚亦有意,也晓得楚亦和宋念也是个好孩子,若是能在一处,她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后来见楚亦离开时宋念都没去看一眼,她就知道这事是黄了。既然如此,那两厢就该离远些,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日子就这么起起伏伏地过到了年根,这一日半夜宋大奶奶却是要生了。姚氏和宋氏两个人早就都拨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看顾着,一听下人来禀报,都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衣服去了玉瞻院。玉瞻园和宋念的玉锦院离得不远,她是自己听到响动过去的。院子里虽然人来人往的,但因为提前有安排,下人们做起事来都是有条不紊、轻手轻脚的,这就显得屋里的动静尤其明显。姚氏和宋氏不让宋念这样的小姑娘进产房,宋念便坐在外间喝茶吃点心。中间宋氏身旁的邢妈妈还打发人做了一回面条,宋念也跟着吃了一碗。就这么闲闲的过了两个时辰,天都大亮了,宋大奶奶也要真正开始生了。一开始只是小声哼哼。可她这是头胎,孕期吃的东西好,自己虽然没长几斤肉,但肉全长到了肚子上,胎儿就要比别家的大,也就格外的不好生。于是后面就时不时的有呻 吟声音传到最外间了。宋念听着,只觉得好像生孩子的那个人是自己,身上的虚汗也跟着一层层的冒。身边跟着的夏香看见她脸色白白的,嘴唇也是白白的,知道小姐这是被吓着了,便劝说她离开。可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宋念怎么能够离开?而且她现在身上发虚,就是让她走,她也走不动。宋念听着屋子里面嫂嫂已经变了调的喊声,只觉得心里痛的死去活来,脖子越来越僵,脑袋也越来越沉。她抵御着浑身的虚软与难受勉强站起来,一旁的夏香见状忙过来将她扶住,她便也就那么撑着夏香的胳膊,一步一步的往产室的门口走。刚走到那门口,就见产室的门开了,一个婆子端着一盆血水从里面走了出来。宋念瞧着那满满一盆子的鲜红,就在丫鬟的惊叫声中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