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片的花树,并且还开得这般繁盛。“此乃颐乐宫中独有的景致。”
萧寰见她疑惑,道,“此处有温泉水,每到冬天,宫中匠人就将泉水引入园中,教树木不至于冻坏。而到了年节之后,此处也暖得比别处早,所有花木都比外面先一个月盛放。故而到了这般时节,先帝和父皇无论是宴饮还是寿辰,都喜欢在颐乐宫中设宴赏花。”
虞嫣明白过来。经过那片花树林子,前方有流水和小桥,假山奇石堆砌着,远远可听到游园的人传来笑语声,却看不到人。而一路走去,各色珍奇花木装点着景致,也是满眼的花团锦簇。牡丹芍药大朵大朵地绽放在枝头。而再往前,景象又是一变。一座座宫殿和亭台楼阁错落分布。其间,淡淡的雾气缭绕,将各处殿阁和园景映得似幻似真,竟有几分仙境般的迷幻之感。虞嫣纵然见过许多人造景观,在这里看到这样的景致,也仍是有些意外。直到她跟着萧寰走近之后,才发现这里有许多蜿蜒而过的水渠。地底涌出的温泉水从水渠中淌过,时而似瀑布,时而似溪流,冒着白气,淙淙淌过。各处建筑分隔被温泉水分隔开来,以精致的小桥相连。而这些水渠的边上,栽种着许多花卉,一看就知道是南方过来的,北方的寒冷对它们似乎全无影响,恣意生长着,绿意盎然。虞嫣明白过来,这颐乐宫,其实是一座巨大的温室。这些植物,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对于这边的人来说,显然就算是京城的贵胄们也难得见到。许多人停下步子,在一些争奇斗艳的花卉面前品评观赏。不过萧寰和他身后的虞嫣显然比那些花卉更稀奇。跟前面一样,几乎每个看到萧寰的人,都露出眼前一亮的神色,然后,目光汇聚在虞嫣身上,目光变得意味莫测。萧寰没有停下步子,带着虞嫣,一路走到颐乐殿里。殿上温暖如春,笑语声声。正堂上,皇帝正坐在上首,与几位宗室大臣说着话。沁阳大长公主刚刚到,作为宗室中的长辈,皇帝将她赐座在身边。陈王和梁王也都已经来了,正陪在下首。两侧,则连着观景的花厅。其中的一侧垂着珠翠帘子,袁皇后、周贵人以及一众贵妇人们正在里面说着话,温声软语,梁王妃和陈王妃带来了儿女,稚嫩的童声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皇帝听得内侍传报说广陵王来了,即刻吩咐将他传唤上殿。未几,萧寰入内。而当殿上众人看到他身后的虞嫣,一下变得安静。除了沁阳大长公主和皇帝,所有人都露出诧异之色,相互交换着眼神。而陈王的神色尤其难看,转过头去,仿若未见。宫人上前来,替二人将身上的裘衣解下。虞嫣脱下身上狐裘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不远处的珠翠帘子后面变得更加安静。“子昭来了。”
见礼过后,皇帝道,“朕方才正与汝阳王说起你。”
汝阳王?虞嫣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朝皇帝身边看去。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下首,看上去身量高大,神采奕奕,身上的衣饰颇是不凡。听到皇帝开口,汝阳王露出微笑,对萧寰道:“子昭,上次你我见面,还是你去年得胜过来之时,未知别来无恙否?”
萧寰向汝阳王一礼:“侄儿无恙,谢皇叔关照。”
这是,沁阳大长公主看着虞嫣,微笑:“林女史也来了。”
虞嫣站在萧寰身后,正不知该如何表现,听得这话,即刻上前下拜行礼,按着萧寰教的套话,说了一长串的祝寿词。皇帝看着虞嫣,没有许多表示,只微微颔首,让她起身。“那位,便是那传说中的虞氏?”
一个贵妇人轻声道,“她身上那宫装,可是少府做的?”
“应该是。”
旁人道,“妾听闻,广陵王前阵子曾经将少府的工匠召到王府去。”
“啧,少府的工匠也是,上次妾也让他们做了一身这般样式的,却不曾见这般用心,看那腰身,全无累赘……”“还有她头上那宫花,看着也像是少府的,可妾怎从未见过……”贵妇人们嘀嘀咕咕,对虞嫣一番评头论足。袁皇后原本正与身旁的寿阳侯府人纪氏说着话,看着虞嫣,面色冷下。因前阵的事,袁广一直在家闭门思过,不曾到千秋节来。而袁氏也因此大失脸面,袁皇后几乎在皇帝面前抬不起头来。而这一切,在袁皇后看来,起因都在萧寰和那虞氏。看到他们,袁皇后便气不打一出来。“一个小小的女史,竟然也敢到圣前来,”一个贵妇人在纪氏耳边嘀咕,“好没规矩。”
周贵人坐在不远处,也看着堂上,却神色平和,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没多久,内侍张茂上殿来,向皇帝禀报,说园中的宴乐已经备好,请皇帝到园中去。皇帝颔首,却吩咐萧寰陪他到内殿里去更衣。萧寰应下,低声对虞嫣道:“我去去就来。”
虞嫣轻轻应一声。萧寰随即跟着皇帝离去。众人纷纷行礼相送,内侍和宫人们拥着二人,消失在殿后。这是,虞嫣忽而发现,在留下的人之中,自己成了最受瞩目的那个。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瞥来。虞嫣并不躲闪,大方地回视过去。这时,沁阳大长公主从榻上起身来,对旁边的一众宗室大臣道:“这殿上坐久了,身上着实僵硬,还是到园中走一走才是。”
众人连忙答应,向她行礼。沁阳大长公主道:“老妇腿脚不便,还烦女史搀扶搀扶。”
虞嫣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连忙应一声,上前搀扶着她,朝殿外而去。天气很好,阳光温暖,风凉而不寒。颐乐宫的园子十分宽阔,入宫的宾客足有千余人,三五成群,在园中观赏春景,很是热闹。沁阳大长公主的身份不同凡响,无论贵胄大臣,还是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眷们,见到她,无不恭敬行礼。而当瞥见大长公主身旁的虞嫣,不少人的脸上闪过讶色。虞嫣陪着大长公主在花丛中缓缓走着,一路都能感觉到身后盯着的目光。观赏着一丛牡丹的时候,大长公主将身边伺候的人摒退,看向虞嫣:“女史可知,老妇为何定要子昭将你带来?”
虞嫣忙答道:“公主此举,乃是为妾考虑。”
“怎讲?”
“殿下与妾之事,京中已是人人知晓。”
虞嫣道,“公主让殿下将妾带来,可在圣上和众人前博得好感,以澄清误解。”
沁阳大长公主闻言,淡淡一笑。“子昭是老妇看着长大,老妇最操心的,除了少钧,便是他。”
她缓缓道,“既然子昭也喜欢你,老妇自不会阻挠,圣上亦是此想。”
说罢,她却话锋一转:“不过若子昭要娶你为妃,老妇不会应允。”
虞嫣怔了怔。她没想到,沁阳大长公主会一改先前的和善,在这里对自己说这些话。“公主之意,妾有所不明。”
虞嫣道,“妾与殿下之事,公主先前并未反对。”
“老妇确不反对你留在殿下身边。可他若要立你为王妃,则不可。”
沁阳大长公主道,“你可知,子昭对这天下而言,是何等重要?”
“妾知晓,”虞嫣回答道,“殿下是国之栋梁。”
“不止如此,殿下还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沁阳大长公主却道,“殿下的王妃,将来便是皇后。本朝皇后,无不出身名门贵胄,此事,你也当知晓。”
这话当真直白得很,沁阳大长公主看着虞嫣,神色仍温和,仿佛在跟她一起赏花,目光却矍铄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