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虞嫣不由分说地把酒壶拿过来,给自己的杯子满上。萧寰见她执意如此,只得由着她。酒液入口,出乎意料的好喝,不过那味道也的确很浓。她喝了两口,皱起眉,问萧寰:“这么浓的酒,你一杯一杯下肚,怎么不会醉?”
萧寰也拿起酒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上,道:“在朔方之时喝惯了,自不会醉。”
虞嫣想起来,卫琅曾经说过,大漠里就算是盛夏,有时到了夜晚也会变得寒冷。他们每每出征在外露宿,遇到寒夜便要喝酒取暖,萧寰也不例外。她想起自己在大营里度过的那些夜晚,有些不寒而栗。就算是有炕床,她也觉得那边着实条件艰苦,更何况是在外面露宿。“寰寰,”虞嫣看着他,忽而道,“你经营了朔方那么久,真的甘心将来都拱手让出去么?如果来一个汪政那样的人,恐怕又会发生上次的事。”
萧寰道:“故而将来的新帝,定要是一位明君,我那两位兄长都不符合。可无论谁当政,都必然不会容得我继续留在朔方执掌大权,就算我舍不得,朔方有朝一日也仍然要交出去。”
虞嫣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那我们来想想将来做什么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轻快,“卸任之后,你就是个闲散人员了,干脆到我那边去。”
萧寰瞥了瞥她:“去做模特?”
“你不喜欢做模特,不做也行。”
虞嫣满脸憧憬,“你不是喜欢看书么,我可以买很多很多书回来,你就像以前一样天天看书做饭,等我回家。”
萧寰听着,也想起了从前,她去拍戏三天两头不在家,而他穷极无聊,只能玩游戏看书打发时间,还是不是看手机里有没有她发过来的微信。像个怨妇……“你不是说想去读那什么研究生?”
萧寰道,“做导演?”
虞嫣点头:“嗯。”
“做了导演之后,也仍然要像现在这般东奔西忙么?”
“当然要。”
虞嫣道,“导演比演员辛苦多了。”
萧寰瞥着她:“如此,当了导演之后还能演戏么?”
“当然能。”
虞嫣道,“不过如果发展得好,应该就会专注走这条路,不当演员了。”
萧寰的目光一动。“那个研究生,何时去考?”
他夹起一块鱼肉,放到虞嫣碗里,“今年不能考么?”
“当然不能,要看书复习。”
虞嫣道,“科目可多了,每一门都有好些书。”
萧寰颔首:“你日后若再过来,便将书一道带上。反正你在这边无事可做,正好复习。”
虞嫣看了看他:“你这么关心这件事?”
“自然要关心。”
萧寰的神色理所当然,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此乃关乎你未来生计之事,岂可随便敷衍。你带过来,我或许还可帮你。”
虞嫣啼笑皆非:“那些书你又看不懂。”
萧寰却道:“我若看懂了,你待如何?”
虞嫣张了张口,倏而打住。她知道萧寰的学习能力极佳,在他面前,话不能说得太满。“不如何,”她目光狡黠,“你看懂了我就夸你聪明。”
萧寰心中嘁一声,唇角弯了弯。二人你来我往地边吃边聊天,才吃饱,一名内侍来到,说皇帝那边召萧寰去议事。虞嫣有些诧异,道:“今日你父皇不是办寿宴么,怎么也要议事?”
“父皇向来如此。”
萧寰道,“但凡有事,绝不拖到隔日。”
说罢,他看了看虞嫣:“我去去就来。”
虞嫣应下,看着萧寰起身,往门外而去。殿内就只剩下虞嫣一人。她已经吃饱,百无聊赖,想了想,决定去汤殿里泡温泉。夜风和缓,带着春天夜里的寒凉。进入汤殿之后,却全然隔绝在外。宫人们将宫灯点上,如星光一般璀璨,池面上的白气缥缈变幻着,与低垂的纱帐相映,氤氲而温柔。虞嫣脱下衣服,放在外间的绣榻上,绕过屏风,撩开纱帐,往里面走去。这温泉和王府里的相似,有温泉口和凉水口,兑出来的水温刚刚好。虞嫣走到池边,伸出脚趾探了探,觉得无妨,踩着石阶慢慢走下去。温热的汤水一点一点漫上来,最终将她的身体包裹,一下将殿外的寒意驱散。虞嫣深吸口气,将水撩在自己的肩上,只觉惬意无比。皇帝将萧寰叫去,是因为右贤王派了使者来与朝廷议和,愿意让出大片土地,将儿子般胡换回去。萧寰听了这条件之后,道:“右贤王所出让之地,虽有水草,却如鸡肋,不宜耕种,也无险峻可守,朝廷就算拿到了,有朝一日右贤王反悔,也依然可迅速夺回去,而我方徒耗费人力物力,得之无益。般胡却不一样,朝廷将其拘为质子,右贤王若再起歹念,必有顾忌。”
皇帝颔首:“朕亦是此想。”
萧寰又与皇帝商议了一会,皇帝让他回去歇息,萧寰行礼告退。回到玉兰馆的时候,萧寰发现虞嫣不在殿中,宫人说她到汤殿里沐浴去了。萧寰应下,瞥了瞥刚才用膳的那张案台,问宫人:“案上的那壶酒,收下去了么?”
宫人道:“不曾,虞女史带到汤殿里去了。”
萧寰无语。他就知道是这样。虞嫣在池子里泡够之后,起来擦干,穿上衣服。但她仍然觉得不尽兴,于是索性坐在池子边上,一边将双脚放入池水中浸泡,一边继续品尝那壶御酒。这酒的味道虽然浓,却一点也不冲,带着些甜,细品之下,又觉得回味无穷。汤殿里很是温暖,池水在小腿上荡漾着,惬意而轻柔。虞嫣喝了一小杯下肚,没多久,已经觉得微醺。忽然,一丝凉风透入,池上的白气被微微搅动。虞嫣抬头,只见一个人径自走了进来,是萧寰。白气缭绕,他的身影颀长,衣袂翩然。帅……虞嫣望着他,忽而打了一个酒嗝。“你怎么进来了?”
少顷,她说,“我要是没穿衣服怎么办?”
“外间的宫人说你已经穿好了,正在饮酒。”
萧寰边说着边走过来,看了看她手中的酒杯,“你在泉池里饮酒极易血气冲顶以致晕厥,这宫中可无抢救的机器。”
“我哪儿有那么无知,”虞嫣鄙夷道,“我是起来才开始喝的。”
“那也不可多喝。”
萧寰将酒杯从她手里拿开,道,“你明知你喝不得酒,为何总这般嘴馋。”
虞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想,也不知前阵子那个故意引她醉酒打算自己走掉的人是谁。“就喝一点点。”
虞嫣嘴硬道。萧寰看着她的脸,上面已经透着微微的晕红,眼睛亮亮的,却有些迷瞪。鬼扯的一点点。他心想。萧寰将那杯子放到一旁,道:“回去吧。”
虞嫣应一声,却不动,仍望着他,眼巴巴地说:“我起不来……”萧寰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俯身,打算将她抱起。不料,在他弯腰的一瞬,虞嫣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然后拽着他,推到池子里去。“哗”一声,萧寰猝不及防地落水,在池子里砸出一阵浪花。待他从泉池里站起来,浑身已经湿透,衣裳贴在身上,淌着水。虞嫣仍坐在池子边上,看着他,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她带着酒意,笑得十分开心,双眸映着烛火,光采潋滟,而脸上的红晕在笑容里愈加娇艳。萧寰抹一把脸上的水,朝她走过去。虞嫣连忙起身想躲开,无奈因为醉意上头,她手脚迟钝,还没站起来,就被萧寰一把拉住。“我是看你没洗澡!”
虞嫣忙解释道,装出委屈脸,“你反正来都来了,干脆下水洗一洗又不亏!”
“不亏?”
萧寰唇角一弯,突然将她拦腰抱住。虞嫣惊叫着,没多久,被他带着落入了水中。温热的汤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虞嫣从头到脚都湿了,未几,萧寰扶着她在池子里站住,好不容易从水里挣脱出来,虞嫣抹一抹脸上的水,抬头,看到了萧寰同样幸灾乐祸的笑脸。醉意已经消散殆尽,虞嫣正要发火,却发现萧寰仍将她搂着。二人贴在一起,将他们分隔的,只有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萧寰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穿的是厚实的锦衣,宽袍大袖。而虞嫣穿的却是一层单薄的寝衣。湿水之后,衣料紧紧地贴在她的肌肤上,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尤其是领口,因为刚才的一番拉扯,它微微敞开,能隐约看到底下的光景。而萧寰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注视着她,修长的眉毛仍洇湿着,像描画出来一半。浓黑的双眸映着灯光,愈发灼热而璀璨。心头倏而被什么撩拨了一下。虞嫣的手扶在萧寰的手臂上,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起伏和热气隔着衣裳传来。她望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少顷,他突然将虞嫣拥紧,低头压下来,炙热的气息将她的唇封住,兵荒马乱,如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