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针不打,岂不是白挨了两下。”
滕蕙道:“虞甯骗人,他先前每次都说这什么疫苗一点都不疼,我信了他才打的。”
那模样,又委屈又害怕,虞嫣这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畏惧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不就是被针扎一下,有什么好怕的。”
虞嫣哄道,“哥哥没跟你说么,打了这个针,你以后再回到那边去就不用担心得疫病了。”
“你胡诌。”
滕蕙随即反驳道,“他与我说了,每种疫苗只可防一种病,还有什么甲肝乙肝什么流感肺炎之类的多得很,每种都要刺针!”
“那当然了,疫苗又不是仙丹,吃一粒就能百病全消。”
虞嫣一边开车一边道,“你既然以后还想着回去做你的生意,那就要保持身体健健康康的,比起真的得病受苦,挨那几针算什么。”
果然,提到生意,滕蕙没了话说。“那……你可要让他们扎轻一些。”
她嗫嚅道。虞嫣啼笑皆非,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哄孩子。“放心好了。”
她说,“打过之后我们今晚出去吃好吃的,你不是想吃蛋糕么,我们去买。”
滕蕙的脸色这才看上去好转了些。到了医院里,虞甯果然在等着,亲自带着滕蕙去打针。医生给滕蕙扎针的时候,她望着虞嫣和虞甯,眼泪似乎要流出来了一样。等到弄完之后,医生跟虞甯说起下一次接种新疫苗的时间。“滕女士的身体应该不错,”医生道,“回去观察没什么事的话,下个月,可以开始接种HPV。”
虞甯和虞嫣答应下来,滕蕙没说话,虞嫣看去,却发现她正翻着一本疫苗的宣传手册。“医生,”她忽然指着手册上的一幅图道,“这病,就叫天花?”
虞嫣看去,登时觉得辣眼睛。那配图相当恐怖,一个人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痘,虞嫣看着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对,就是天花。”
医生道,“你接种的第一针就是天花。”
滕蕙颔首,又问:“这病,这边得的人多么?”
医生笑了笑,道:“当然不多,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天花现在已经基本消灭了,就算想得也没什么机会。”
滕蕙有些诧异,却又问:“如此说来,打过了疫苗,就一定不会得么?”
“那不能保证。”
医生说,“凡事总讲概率,科学更是这样。也可能有人打了疫苗,但没有起作用的。但还是那句话,现在的人已经基本不可能再感染天花,所以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
滕蕙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犹疑。虞甯这次来,要顺便帮陈怡拿些肠胃药。滕蕙打完了疫苗之后,他去药房,虞嫣则带着滕蕙在休息室里等着。虞嫣跟安绮打电话讨论工作,说完之后,忽而发现滕蕙安静得很。转头瞥去,只见她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子外面,不知在想着什么。“还在想着那张天花的图么?”
虞嫣道,“担心那么多干什么,你已经打过了疫苗,就算回去遇到疫情,也比别人安全多了。”
滕蕙转头看她,没回答,却道:“你先前说,萧寰过来的时候,也曾打过这些疫苗,是么?”
虞嫣没想到她会突然关心起萧寰来,答道:“是。”
滕蕙的神色看上去似乎放松了些。虞嫣总觉得她今天表现得有些怪异,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没什么……”滕蕙嗫嚅着,忽而道,“阿嫣,这些疫苗如此有用,可否让我带些回去?”
虞嫣:“……”“你该不是又想卖给别人挣钱?”
虞嫣点点她的额头,道,“你没见医生给你接种的时候都要打针,你会打针么?”
滕蕙哂然,道:“那便不打疫苗,你这边不是也有得了疫病之后,用来治病的药?”
虞嫣道:“那也免不得要打针。你以为得了疫病是吃吃药就能好的?除了吃药打针,还要把病人隔离开来,讲究的事情多了。术业有专攻,你又不是医生,哪儿能做这些。”
说罢,她摸了摸滕蕙的头发,道:“我知道你还惦记着你的生意,老想着回去。但这事你还是要听我的。我们虽然还不算很熟悉,但你既然能找到我这里来,那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我不会限制你做什么,不过我想如果母亲在,她也不会赞同你现在回去。”
滕蕙望着她,目光动了动。“那……”她说,“如果我回去,不是为了做生意呢?”
虞嫣一愣:“那你回去是为了什么?”
滕蕙咬了咬唇,道:“阿嫣,这个天花,我在那边见过。就在两个月前,京畿曾爆发过。不过我们不叫天花,叫虏疫。京城的人纷纷逃走,其实也是为了这疫病之故。”
这事虞嫣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我店里有位老管事,叫蒋玄,他自我开店时起就跟着我,在我来这边之前,他家人也得了虏疫。”
滕蕙道,“他们被送到庙里关了起来,如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虞嫣看着她:“你想去救他们?”
滕蕙点了点头。虞嫣忽而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也不是只想着钱,到底还是个良善的人。“怎么不早说?”
她说。滕蕙讪讪:“虏疫凶险,常人闻之色变,避之不及,我不曾想到你这边竟有应对之法。”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虞嫣道,“难道真的想回去救人?”
滕蕙点头。见虞嫣眉头一皱,滕蕙忙道:“你听我说。我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出了乱子,若不是蒋管事帮忙,我恐怕至今仍困在里面生死难料。蒋管事将我带到他的老家里暂住,原本打算着过两日就往长安和河西去,一来可收些货,二来可躲避兵祸和疫病。不料,蒋管事那乡中虏疫流行,临行前,他的妻儿也发病了。蒋管事要照顾家人,又不愿连累我,非要让我离开。那时,恰好乱军把西去的道路也截断了,我无处可去。恰在此时,我听闻这宅子已经被萧寰废弃,如今空无一人,这才壮起胆偷偷潜回来,看一看到底能不能遇上你。”
说罢,她望着虞嫣,神色哀求:“阿嫣,我知道虏疫难治。京城之中,但凡一家之中有一人染疫,别人大抵都逃不过。故而蒋管事非要我离开之时,我知道他是抱着与他家人同归于尽之心,也只得离开。可如今,既然有了一线生机,我又怎么坐视不理?我这辈子遇上的好人不多,蒋管事是个首屈一指的大义之人,我能不能救是一回事,愿不愿救又是另一回事,故而事至此地,我断然不可安然待下去。”
虞嫣看着她,只觉错愕。“这么说,不管我愿不愿意,你之前都一直打算着要回去?”
她说。滕蕙似乎自知理亏,弱弱地“嗯”一声。“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是想让我帮你弄些药?”
滕蕙已然不太敢看着虞嫣的眼睛,片刻,似乎又给自己壮了壮胆,道:“药的钱,我都会给你……等我下次过来,我可直接带上金子。”
虞嫣看着她,只觉额角的血管在跳。虞甯和虞嫣有过协议,关于那边的事,虞嫣都不再隐瞒。所以晚上吃了大餐之后,虞嫣把这件事告诉了虞甯。如她所料,虞甯和虞嫣一样反对。“这件事,并不是我们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可行性的问题。”
虞甯给一位医生朋友打电话咨询过之后,回来看着滕蕙,神色严肃,“首先我要告诉你,天花没有特效药,这边之所以能消灭,是因为接种疫苗预防。按照你的说法,那位蒋管事的家人已经在那边病了快一个月。这种情况,后续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蒋管事也跟着家人得了病,第二种,他没有得病。天花的病程大约也是一个月,如果蒋管事得了病能扛过去,你带着药回去其实意义不大,如果他扛不过去,那么更没有意义。那边又是局势动荡又是闹疫情,你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之后会面对什么,如果发现危险也不能马上回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这么多不确定因素,你非要过去,如果遇到危险,岂不是辜负了蒋管事的一片好心?”
虞嫣觉得,讲大道理,果然还是虞甯更在行。果然,滕蕙一时反驳不起来。“道理我自是知道。”
好一会,她小声道,“我过去之后,先去看看蒋管事,如果能帮上忙就帮,如果帮不上,自然会另外找地方投奔。我在京城附近的各县都有货栈和伙计,也认得些豪杰,只要打点到位,自保不是难事。”
“那也不行。”
虞嫣在一旁插嘴道,“你也知道那边是天下大乱了,既然天下大乱,难保不会坏人横行。别的不说,就说你打算依靠的那些人。如果他们看你一个弱女子,起了坏心眼谋财害命呢?”
滕蕙即刻道:“不会的,我岂会那般无用……”“有用没用不由你说了算。”
虞甯不容辩驳,“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过去。这件事,不必再讨论了。”
滕蕙看着他和虞嫣,皱着眉,嘴角抿得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