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我若不医呢？”

曼珠起身走到我跟前，握住我的手，道：“算我求你，好么？你也知道，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当年你救下我时，你问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活就出手相救，可这个孩子，他想活，所以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听了她说的话，心中微微刺痛，可是想起当年救她之事，却生不出一丝悔意。我问道：“他怎么了？”

曼珠摇了摇头，面色苍白，道：“我不知道，起初，黎桑将他抱来给我时，还好好的，每日还会对着我笑，可是渐渐地，他就不爱笑了，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脸色也渐渐变黑。”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个婴孩，摸了摸他的心口和眉心，之后，眉头深深蹙起。“他活不长了，曼珠。”

我道。曼珠惊住：“为什么？你救救他啊。”

我看的出来，她十分担忧这个孩子，可我还是对她说了实话，我道：“我救不了，婴孩初生，最是纯净，看这个孩子现在的模样，像是沾染了你身上的妖气，我没有办法将他身上的妖气驱除。”

曼珠怔默无语，良久，才喃喃道：“竟是我害了他么？”

我试了试给他身体里注入一些灵气，可是丝毫没有作用，那些灵气刚触碰到他的身子就散开了。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曼珠，也许，这就是他的命。”

曼珠看着那孩子，落下泪来，道：“为什么只要跟我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还这么小。”

我轻轻抱住曼珠，安稳道：“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多想。”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可我自己受了天谴，不可能孕育，黎桑将他抱来给我，我是多么欢喜，我竟想不到是我害了他。”

曼珠伏在我肩头，哭的很伤心。我也有些难过，曾经每当我想起曼珠那些过往的前世，我每时每刻都想提醒他，千万不要再留念，那样只会让自己痛苦，可事情到了我身上，我发现我比她更留念过去。看到曼珠如此，早前对她的那点不痛快也没有了，我道:“我陪你几日，你自己要想开一些。”

曼珠应下，于是我被安置在瑶光殿后面的一间厢房中，那个孩子每日只能醒来两个时辰，曼珠每次看着他睁开的眼睛时，总是欣喜的黎桑很忙，但他很顾及着曼珠，即使歇在良娣院里，也会遣人送些东西给曼珠。我有些羡慕，我与公子就不是这样，我们只要不见面，他从不问候我一句，而我也是一样，可我心里总想他。过了上元节，天气暖和了起来，而宫里的形势却越加不乐观。梁王身体时好时坏，黎桑主政事，拒绝了公子就藩的要求，我之所以知道此消息，还是我趁着夜间去公子府中，公子亲口说的。而我白天都在曼珠身边，她和黎桑竟都没朝我透露半句话，我有些气愤。于是我去找了曼珠，我委婉道:“公子说他的封地风景甚好，我早就想去看看，这一拖，还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

曼珠看着我，笑笑：“急什么，等大局定下，你和三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也笑道：“你说的大局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有的折腾了，我和公子别无所求，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曼珠叹道:“我真的好生羡慕你啊，总是能活的这么自在。”

我自嘲道：“自在在人心，曼珠，你也可以自在的活着，有些东西越在乎越适得其反。”

曼珠听了，也不说话。那首童谣传到梁王耳边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梁王惊诧不已，找了太常寺卿卜卦，太常寺卿一顿胡吹，梁王对曼珠的看法有了改变，也许从曼珠手中有齐国十六郡的时候，就已经在他心里有了微妙的变化。梁王几乎已经相信曼珠就是那童谣里面的天女，再被朝臣左一句太子贤德，右一句太子仁厚所洗脑，后面几日，他对太子的态度发生了重大改变，从前的不喜与压制，变成了慢慢接受。有人猜测是因为躺在病榻上的梁王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想放手让太子理朝堂事，于是暗暗扶持其他几位公子的人，立刻转了风向，比如支持四公子的刑部众人，有几个已经偷偷来瑶光殿请见太子好几回了。但我却不觉得梁王是想放手的意思，因为梁王此人，对王位的恋栈，超乎常人。可在这时，曼珠抚养的那个婴孩在昏睡了整整三天之后，咽气了。曼珠悲痛不已，可更悲痛的是那婴孩的生母，原本这件事被黎桑和曼珠悄悄的隐住，可是这位孺人也不知道从何人口中知晓了此事，拿着一把短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到了曼珠住的地方。那时候，我正和曼珠在屋中整理那个婴孩的小衣裳，那位孺人跪在门外，哭喊道：“太子妃，你出来，你出来见见我。”

我看见曼珠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在，我道：“我去看看，替你打发了去。”

曼珠道：“不用，总归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

曼珠开了门，那孺人跪在院中地上，哭道:“太子妃，你终于肯见了我了么？”

曼珠上前扶起她，她将短剑指着曼珠的心口处，哭泣道：“我儿离开我时，健壮的很，为何才跟了你几个月就去了，你告诉我。”

曼珠缓缓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当初，太子非要将瑜儿报给你养，我不愿，可我人微言轻，你们谁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为人妾者，身不由己，可是为太子妾，竟也这般窝囊，你自己生不出孩子，便来抢我的，可你不珍惜他，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她哭得双眼赤红，声音也嘶哑。曼珠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道：“太子呢，我要见太子，让他把我的瑜儿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的我的瑜儿。”

她神色颓然，手中的短剑却攥得紧紧的，周围的侍女劝她：“沈孺人宽心些，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她悲怆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要，我只要我的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