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这一声姐姐出口,老张也醒过来了,也没去接刘如蕴手里的赏封,笑眯眯起身,站到刘如蕴面前道:“奶奶稍安勿躁,奶奶都不知道是谁家来说亲,就说不成,奶奶这不是不赏我们饭吃吗?”
珠儿也上前道:“姐姐,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坐下好好的听听。”
刘如蕴不由有些微怒,看着珠儿冷笑道:“珠儿,你明知道是谁家来说亲,也知道我定是不会再嫁的,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扭头对老张道:“话可听清楚了,你就这样去回,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着拂袖而去,珠儿哎了一声,对老张道:“姐姐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好多说,还请回去好好对王二爷说,就说这婚事我们高攀不上。”
老张做媒这么许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听了刘如蕴这几句话脸色已有些变了,等听了珠儿这两句话,又变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奶奶的话,老身记下了,只是王二爷那边?”
珠儿一笑:“你做媒这许多年,谁不知你是最有机变的,该怎么说还不知道吗?”
老张应了,又说了几句,这才走了。老张刚走出文聚楼的大门,就有个小厮笑嘻嘻上前:“张妈妈,这一趟可有了许多银子,还不快些请我喝杯茶。”
老张先是被吓了一跳,抬眼看是王慕瞻身边的小厮,呸了他一口:“你这小厮,没头没脑跑来,吓我一跳,我的银子可是口水说干才换回来的,你还想喝杯茶?”
小厮笑嘻嘻的道:“张妈妈,知道你辛苦,我家二爷已在前面茶楼备下茶了,还请妈妈前去。”
老张眉头一拧,这王二爷就那么着急,定要讨个信吗?心里虽这样想,脚步早跟着小厮走了。小厮一路把老张领到茶楼里面,王慕瞻斜倚在桌边,桌上除了一壶好茶,还放了四样小点,那小点看起来精致无比,老张肚子里却在嘀咕,换成银子给了自己才更实惠,心里虽这样想,笑着上前行了礼。王慕瞻示意她坐下,老张哪里敢坐,王慕瞻也没勉强,笑着问道:“我前些日子烦你的事,不知有个什么回信?”
老张双手在腿上一拍:“哎呀我的二爷,你说这个,今日老身去了,口沫说干,腿都站酸,那寡妇只是一个字,不,二爷,你这般的人品家世相貌,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林家姑娘你既不喜欢,等老身再去给你寻访几家。”
刘如蕴不肯才是真的,若肯了才是怪事,王慕瞻只是微微一笑,用扇子往手里一打:“辛苦妈妈了,只是这事,还要妈妈多多美言,务必要她答应才好?”
务必要她答应?老张刚舒出来的那口气又结了起来。王慕瞻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推到张妈妈面前:“妈妈跑的辛苦,想必鞋也费了些,妈妈拿去买些布,做双鞋穿。”
张妈妈的眼睛早被那银子的光给晃的快睁不开了,嘴里说着不消不消,那手已把银子拿了过来,揣到怀里。王慕瞻笑笑,对老张作了个揖:“就辛苦妈妈了,我在家静待佳音,妈妈劳累了这半天,就在这歇歇脚罢。”
说完就走了。老张早饿了,已经拿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那杯子太小,又把茶壶拎了起来,直接把茶水倒到嘴里,这才觉得吃的畅快。王慕瞻出了茶楼,小厮跟着,到了一个岔路口,王慕瞻停下脚步,看着文聚楼的招牌,一言不发。小厮跟了过来,看了看,笑道:“二爷,难道你真要娶那个寡妇做二奶奶?”
王慕瞻回身瞪他一眼:“娶便娶,什么真的假的?”
小厮被骂,摸了摸头小声嘀咕出来一句:“可是太太那里?”
王慕瞻白他一眼,继续前行,小厮不敢再说,只是跟了上去。“呸,当日就该把那个做媒的赶了出去,不然也不会惹来这些麻烦?”
听到老张又来求见,刘如蕴烦躁不已,只在房里走来走去,只说那日就这样回绝了,谁知老张连着数日上门,称是王二爷派来的。珠儿看到刘如蕴发火,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安慰道:“姐姐勿恼,不是要走了吗?由它去罢。”
刘如蕴想起昨日接了四川来的信,唇角露出笑容,扬一扬手正要说话,小婉急急进来:“奶奶,那媒婆怎么都不肯走,就坐在那里,说要等奶奶出去。”
这个媒婆,早知道就把她赶出去了,刘如蕴方欲叫小婉带上两个婆子拿上扫帚出去赶人,又看见一旁的珠儿,罢了,珠儿他们总还要在南京,再说,怎么也得顾忌到大嫂那边。想了想才道:“罢了,我出去和她说罢。”
气狠狠的出去了,珠儿捏了一把汗,也跟在后面,老张这次可没坐在堂上,就站在门口,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来,知道正主出来了,忙清清嗓子,务必要用自己这条苏秦般舌,说的刘如蕴回心转意,答应了这门亲事。看见刘如蕴,老张忙上前施礼,还不等直起身子,嘴里的奉承话就说个不停:“奶奶满脸红光,应是应着喜事。”
这面罩寒霜都能说成满脸红光,珠儿不由觉得好笑,果然媒婆嘴信不得,只是不敢笑出来。刘如蕴任由老张在那说的天花乱坠,走到老张面前道:“回去告诉王二爷,我不肯嫁的,你休要再来,下次再来,就把你撵了出去。”
老张听到刘如蕴说的还是那么几句,哪有怕的道理,眼睛弯弯,又笑了出来,上前拦住刘如蕴:“奶奶你休急躁听我说,这妇人家人生在世,不就希图嫁个好男人,一辈子吃穿不愁,快活度日?”
刘如蕴是最恨别人这样说的,那脸登时就放下了,老张却不知道,还在那里不停的夸王家的好处,刘如蕴的脸色变的越来越阴,珠儿暗叫声不好,刚要开口,刘如蕴已经冷哼出声:“由他们王家有金山银山,人人想抢破了头进去,我是绝不会嫁的。”
老张正口若悬河说的高兴,被刘如蕴这一说,停住了口。刘如蕴见她住口,冷冷的道:“你去对王二爷说,蒙他抬爱,婚事还是另寻他人罢。”
说着大喝一声:“小婉,送客。”
就转身往里面走,走到半截转身对着老张道:“你明日若再来,别说门,我见你在巷口出现,就打了出去。”
话一说完,径自往里面走了,老张这遭是着实被吓到了,张着嘴半日都没说话,珠儿忙上前安抚:“妈妈,你也知道我们姐姐的脾气的,她说不成就不成的,妈妈还是回去罢。”
老张回过神来,插烛似的对珠儿拜了几拜,这才走了。老张出了这里,心里还在琢磨,看来这笔银子自己是赚不到了,前头来了一乘轿子,轿子里的人看见老张,忙唤停轿,轿边跟着的丫鬟上前对老张道:“张妈妈可是要回王家报信?”
老张只看见这丫鬟有些脸熟,却认不出是哪家府上的,应道:“这位大姐也是王家的,我为了你家二爷的婚事,腿都跑细了,人家姑娘就是不肯。”
丫鬟一笑:“我家奶奶却是刘家的,不是王家的,妈妈还请跟了我去,奶奶有话问你。”
刘家?老张心里嘀咕,这不是那刘寡妇的娘家吗?刘家奶奶不就是王家的外甥,这绕来绕去,不都绕到一家子去。心里这样想,已经到了刘大奶奶轿前,刘大奶奶略微问了几句,老张虽半遮半掩,刘大奶奶却已经明白一些,笑着对老张道:“你也无须去见表弟了,今日舅母从报国寺回来,我要去见舅母,就替你传话罢。”
替我传话?老张嘴张在那里,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又听到王太太从报国寺回来,虽说有王二爷在后面,到时王太太要不满自己竟听了王二爷的话,前去说亲,只怕自己的屁股?刘大奶奶见老张脸上神色只是变来变去,笑道:“我那舅母最是慈善的,你也久知,表弟是个淘气的,她定不会怪你的。”
老张忙连声应了,刘大奶奶的轿子已经重新起轿,前往王府。对着刘大奶奶,王太太还是一贯的温和慈爱,两人说了几句,刘大奶奶笑道:“舅母,昨日你外甥女婿说有些事要和表弟说,原本要遣人来请表弟过去的,恰好今日甥女过来,就带个口信过来,却不知表弟在不在家?”
王太太心里明镜似的,王慕瞻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早有人通报了,听的刘如蕴并没答应亲事,王太太心道,还有些自知之明,听到刘大奶奶这话,心里不由打鼓,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刘大奶奶不去看王慕瞻。嘴里说着:“也不知慕瞻在不在。”
偏生一个丫鬟多嘴:“太太,二爷知道你今日回来,并没出门。”
王太太恨不得把这多嘴的丫鬟舌头割了,却还是笑着道:“既如此,梧娘,你就去罢。”
刘大奶奶带着丫鬟出了门,一路穿堂过室,到了王慕瞻所在之处,王慕瞻却没有在屋子里躺着,而是在一丛竹子边放了桌椅,在那里看两行书,吃几口果子。刘大奶奶见了,出声道:“呸,若是夏日了,你这样也算是纳凉,现在都已经深秋了,你这样算什么?要招风寒吗?”
王慕瞻听到是表姐的声音,急忙站了起来给她行礼:“不知表姐来了,做兄弟的没迎出去,实在有愧。”
刘大奶奶也老实不客气的坐到王慕瞻让出的凳子上,看着他,问道:“我且问你,你这些时日的举动究竟是为的什么,是要气舅母呢,还是做给旁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