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梨向月问，吴嬷嬷顿时诉苦起来。“贵人，这可不是我老婆子心狠啊，实在是这胚子该打，命硬克夫不说，还一身的臭脾气……”原来，这女子是个孤女，出生起便没了娘，几年后爹也死了，之后便被相邻说命硬，谁也不愿跟她接触。好不容易这女子的二叔给远房亲戚说亲，因对方是个瘸子，所以多年说不上媳妇，想着跟他这侄女凑合过日子，谁知还没到成亲的日子，那瘸子便在一个下雨天，被一睹泥墙砸在了地上，没救过来。此后，整个村子算是坐实了这女人克夫的传言，她二叔也狠心将她卖了。因她命硬，力气又奇大无比，命运多舛让她的脾气也古怪了起来，所以没有人牙子愿意花钱买她。吴嬷嬷因生意做的大，贪便宜将她买了来，想着找个不知底细的人家将她卖了。接手后，女子多次逃跑，都被发现抓了回来，打了几顿后越发犯起了犟脾气，吴嬷嬷这个老手也头一回遇到这种硬骨头，每每说起来都大吐苦水。“贵人不知道，这贱货都坏了我好几桩买卖了，早知如此，就是倒贴银子，老婆子也不买她……这不是买回来一个祖宗吗？”

吴嬷嬷叹了口气，生怕给梨向月留下一个苛待下人的印象，所以几乎将所有不好的词汇都往这女子的身上用。梨向月点点头，往被锁的女子面前走了走，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本来没注意梨向月，可听到她的声音，眸底的狠毒缓和了些，可还是警惕的盯着她。“既然你二叔已将卖了，你的身契便已在官府归档，如今你在牙行闹事，是有什么打算吗？”

身处古代社会，女子能走的路太窄了，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是奴籍，只能被卖进大户人家，若是想出人头地，只能靠往后在主家的造化了。若是能跟个好主子，衷心耿耿做事，晋升为贴身婢女，将来还能挣一份前程，或嫁给体面的管家，或是主家开了善心，索性将她的奴籍烧了，让她另外许配人家。可像她这样，在人牙行便开始闹事的，实在不多见，梨向月也不知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女子使劲盯了她几眼，薄薄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就在梨向月以为她还要继续沉默的时候，她才硬邦邦道：“我叫阿丑。”

随后，她眯了眯眼睛，眼中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模样，冷声道：“反正我是烂命一条，欺辱我，我就饶不了她！”

说完，挣得铁链子哗啦啦作响，猛地往吴妈妈的方向冲了冲，链子崩的很直，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记。如此铮铮铁骨……梨向月看着面前的女子，发现她虽然脸上脏的看不出颜色，但却是个美人坯子，若是没有脸上的伤疤，定是个美人。吴妈妈看她这幅样子，大概是看惯了，不屑的嗤笑一声，冷冷道：“还嘴硬呢，看来给你喂猪食还不行，得饿你三两天，看你还发狠不。”

梨向月一愣，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低头看向一旁的地上。尤其是门边的地上，散落了不少浸湿的麸皮，还有麦糠之类的东西，那是从阿丑扔到门上的盘子里散落出来的。梨向月心里有些气，不悦的看向吴妈妈。居然给人喂猪食，怪不得阿丑会生气。想来，依这丫头的性子，是宁可被杀也不能被辱的。“她，你打算卖多少钱？”

梨向月指着阿丑，问吴妈妈。对方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愤中，听见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清了梨向月的意思，她脸上这才现出惊喜，不过眼珠转了转，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精明的神色。“贵人啊，这阿丑也不是一无是处，您看她这力气大的，随便扔个东西就能穿透门板，得卖四两银子才行。”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位贵人不是个差钱的主。且按照她混迹人牙行多年，也见过些脾气古怪的贵人，专门买些丑八怪回去。就说前年吧，一次有个贵妇人登门，开门见山就说要买丑女，最后用十两银子的高价买走了。这事惊得她好几天缓不过劲来，实在不知道对方买那么丑的女子回去干什么。事后她才在别人的口中得知，那贵妇人是官眷，仗着家世好，在府上横行霸道的，尤其喜欢欺负妾室们。对方买那个丑女回去，转头就将其嫁给了妾室所生的庶子。还有的有钱人，专门买些聋哑奴隶回去。那是做了坏事不想让人知道，买这种便宜哑奴，既能享受对方的伺候，用起来又放心。所以，各花入各眼，不管什么样的奴婢，都会有人买的。有了这些人牙行的故事经历，她再遇到什么不合理的事，也都能淡定自若了。当初她也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低价从阿丑的二叔手中，将她买回来。谁知买回来后，来了好几茬客人都没相中她，不是忌讳阿丑命硬，就是嫌弃她脸上有疤。昨儿个好不容易有个客人想仔细看看，她居然一口吐了人家满脸，害的自己陪了半天罪，客人才作罢。本来她已经十分后悔将对方买回来了，谁知今日遇上这位年轻贵人，想来也是有些故事的，是看上阿丑了。所以她漫天要起价来。梨向月看着对方眼底的打算，心中冷笑几声。隔着面纱，吴妈妈并不知道梨向月在想什么，只是见她半晌不开口，以为自己要价高了，一时有些心虚。陪着笑脸嘿嘿了几声，吴妈妈正想自己降点价，谁知梨向月直接掏出几块银子来。不过，她放在手中，并没有递过去。吴妈妈的眼睛都亮了，看着那银子，恨不得立刻将它们都收入囊中。“贵人……”她舔着脸，试探着伸手出去。梨向月那双白皙如玉的手却忽然一攥，将银子攥了起来。随后，她看向对方脸上那贪婪的神色，冷笑道：“四两银子，我买了，不过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