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众人对她如何，顾祈洲全部看在眼中。他不但看在眼中，他还拿来当成个乐子，他甚至推波助澜，他从不介意让那把火烧得更旺盛一些。他欣赏顾卿九在悲哀里沉沦绝望，他贪看这个亲生妹妹遍体鳞伤痛不欲生。他和顾厌珩不同。顾厌珩若恨谁，满面憎恶，不加掩饰，喜恶全写在脸上，相对干脆也耿直了些，藏不住心中喜怒，可他不同。他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他们二人之间也曾有过分歧误会，而往往没等顾卿九开口，他便先笑着说：“九儿乖。”

“九儿可是三哥的亲妹妹，三哥恨不得把命给你，又怎么会去因为那些小事怪你呢？”

他一如既往的纵容，仿佛真的从未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然而只要顾卿九一转身，他那流光溢彩的魅惑凤眸，就会变得像毒蛇一样阴鸷瘆人，择人而噬。从前当顾祈洲远赴妖族领地时，她想念得不行，每日傻傻地通过传讯玉简给他留言：“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九儿想你……”“今天父亲又骂我了，他把我关起来，让我在密室中反省。”

“我买了三哥最爱吃的无花果，好甜好甜，我存了一大筐，等三哥回来都给三哥吃……”“四哥今日又训斥了我，三哥，我爬不起来，茯苓又哭了，可是没关系，九儿还有三哥……九儿等三哥回来……”三哥三哥，一声又一声的三哥。她最信任的人是他，最依赖的人是他，从前支撑她走下去的，也是他。她一直以为这个三哥依然是当年那个为她流尽了一身血，背着她走完一条荆棘路，只因一个邪修误伤她分毫，便一身戾气万里追杀，直至将那邪修亲自斩首的三哥。也以为他依然还是那个笑吟吟地为她敛尽了一身血气，洗尽了所有血腥，会温柔地抱着她，对她说：“——九儿不怕，三哥在”的那个三哥。她以为整个顾家只有他不曾改变，也只有他不曾被顾云婳蒙骗。可直至他残忍地活剐她血肉，剜走她双目，当世界颠覆，再无任何希望，彻底灭绝时，她才明白。原来他，顾祈洲，和其余人也没什么不同。并没有任何不同。顾祈洲说：“九儿，活下去。”

“……你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便是我此生最大的乐趣。”

“活着瞧一瞧，看一看，被嫉妒锥心蚀骨，被痛恨缠身难安，活着品尝这人世磋磨，诸多险恶加身，在这人世间的疾苦之下万劫不复。”

“这是三哥对你由衷的期盼。”

却也是莫大的诅咒。“……姑娘？”

茯苓忧心忡忡，为她烧了一壶热茶，让她捧在手中暖手，又拿着香帕帮她擦拭额上汗水。她哪怕不太明白，但也隐隐发觉，姑娘这份异样应该是和顾家那些人有关。人说无欲则刚，从前顾卿九所有的欲与求全在顾家人身上，也只有顾家那些人，才能由内而外地击溃她，瓦解她。顾卿九又恍惚了许久，直至：“……卿卿？”

战霄凑了过来，蹲在顾卿九身旁，依然一副木木愣愣的模样。脸上表情不多，但那双手紧紧地捧住了顾卿九的手，又懵懂地歪歪头。他神识沉寂尚未完全复苏，如今所为许多都只是本能，但或许是感知到顾卿九心情不佳。他不知如何安慰，却紧紧地守在一旁，仿佛在借此坚定表示：“——不怕，霄霄在！”

“霄霄陪卿卿！”

“呵……”顾卿九忍俊不禁，心情好了不少，又看了看眼前这些人，然后深吸一口气。她笑意盎然地说：“走吧，出发！”

此一行，注定了是一场劫。但劫难又如何。杀了，毁了，灭了！顾祈洲不是想当一个乐子人吗？那便看看，这一次，又究竟是谁取悦了谁！几人立即冲向天际。而虚空中，满面风霜的顾厌珩历经了连日跋涉，终于再度追上了她……同一时间。“可恶！”

顾云婳正一脸的不开心。之前太虚趁乱逃跑，她和顾祈洲正在万兽之森追杀太虚，但过了这么久希望渺茫，这叫她感到很是焦躁。顾祈洲一袭红衣，他头枕双臂躺在一棵大树上，懒洋洋地瞧了瞧树下正在生闷气的顾云婳，心觉好笑。“有什么好生气的，左右他又逃不了多远。”

顾云婳气恼：“三哥，你不知道！那个太虚他太过分了！”

“他之前想把四哥炼制成人肉丹药，他还把我丢进了虚空裂缝，那裂缝直通幽冥……”虽她有玄武软甲可以护体，不至于被任何外力击伤，可幽冥之地乃是以魂修鬼修为主。说白了，全是鬼，各种惨死的厉鬼恶鬼，她当然害怕了！她被关在幽冥之地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差点尿裤子，这辈子就从没那么狼狈过。何况太虚之前竟然还趁她昏迷，拿她当人身肉盾！顾云婳咬着牙，真是越想越气。顾祈洲眉梢一挑，旋即又一脸好笑。只是看着这般骄纵又好似天真娇俏的顾云婳，他神色恍惚了些。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得越发灿烂，那神色也越发宠溺：“得了，消消火，大不了回头将那个太虚抓回来，三哥将他炼制成傀儡给你解闷。”

“……傀儡？”

顾云婳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可是飞升境，竟然能炼制成傀儡？”

这种事可真是骇人听闻，以顾云婳的眼界还从未听说过能把那种飞升境的强大修士炼制成人身傀儡的秘闻。顾祈洲懒散中自带几分桀骜地道，“也算巧了，之前我在妖族圣地总共闯过了九九八十一关，每一关的试炼都不大一样，奖励也自是不同。”

“那片圣地是妖祖所留，其中一个关卡的奖励正好是关于炼制人形傀儡的秘术。”

顾云婳瞳孔一缩，顾祈洲可真是一点都不瞒着她。九九八十一关，岂不是总共八十一份奖励？尤其又是出自妖族圣地。传言圣地试炼每一关都十分凶险，哪怕是那些妖王，一不留神也要把性命葬送其中。她这个三哥还真是厉害！不过，若是能把那八十一份奖励全都薅过来……顾云婳眼光一闪，眼神里满是精明算计。顾祈洲又道：“太虚是个飞升境，但炼制之后修为应该会削弱一些。”

“不过照我估计，就算削弱也削不了多少，至少也能渡劫渡劫一阶，若是运气好，兴许能炼制成渡劫巅峰。”

噌地一下，顾云婳心底熊熊烈火刹那燃烧。渡劫！须知元婴之上，先是大乘，而后渡劫，之后才是那所谓的飞升之境。顾厌珩已得知真相，如今已倒戈向顾卿九那边，可顾厌珩哪怕成就了剑道圣体，也不过才大乘之境而已。至于顾卿九？那就更甭提了，修为低微，不值一提。顾云婳心里盘算着，一旦有了这个渡劫境傀儡，往后哪怕落单她也无所畏惧，若是凑巧遇见了顾厌珩或者顾卿九，那岂不是更好？她岂不是可以操控渡劫傀儡轰杀了那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