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帝虽然是笑着的，楚黛却心中一凛。她急忙跪下道：“臣女并无揣测陛下心思之意，只是凑巧而已，还请陛下恕罪。”

她可不想被庆元帝误会自己妄自揣测圣意。庆元帝笑意微收，对驭忠使了个眼色。驭忠走下去把楚黛扶起来。“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想太多。”

庆元帝淡淡道。楚黛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庆元帝话语之中的深意，长舒一口气，抿唇笑道：“是。臣女多谢陛下教诲。”

她总算是明白，父亲以前常说帝王喜怒无常了。就比如她此时，根本就不知道庆元帝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今日面见庆元帝的机会难得，楚黛觉得有件事不能再拖了。她深吸一口气，正色拜下，“陛下，臣女有一事想要禀报于您。”

“什么事？”

庆元帝此时并没有把楚黛想要说的话放在心上，正思索着这图纸造弩箭之事交给谁去办呢。哪知道，下一瞬，楚黛的话就让他惊得怒目而视。“陛下，臣女见今年春天迟迟未至，无法出城踏青游玩，觉得今年这气候有些奇异，忍不住问了几个京都的老人，据说，五十几年前京都也有过这样的情况，而那一年，京都出现了严重的大雪灾。臣女斗胆，恳请陛下与朝廷重视此事！”

楚黛说完，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才让自己整个人都冷静下来。她只觉得，上首的庆元帝，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看透。“楚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黛沉沉道：“陛下，臣女知道。”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其实再过不久，民间也会有人提出这个事情。然而在如今，天灾往往暗喻着当权者不德不仁，民间的议论很快就被铁血镇压了下去，最终销声匿迹。楚黛那时候还沉浸在江万程对自己的各种“好”之中，并没有太关注此事，只知道等到花灯节后，大雪倏然落下，直接将北街南街无数房屋压垮，京都以及京都以北受灾群众多达三百多万人。天降横祸，饿殍万野，冻骨无数，让整个京都如同炼狱。也就是在这样的天灾之后，北狄军队猝不及防踏至边境……楚黛自知力量单薄，可她既然知道此事，自然不能当做不知，更不能不管。她也思考过，要不干脆将此事告诉给司赢决，或者说爹爹，可她转念一想，不管是司赢决还是爹爹，不说她要说服两人也要拿出一定的证据，就说要预防雪灾这件事，都逃不过调动物资和人手，而司赢决和爹爹身份本就敏感，到时候若是让庆元帝误会，那她就真的后悔不及了。所以楚黛也一直在等这么一个机会。一个将此事直接捅到庆元帝面前的机会。哪怕为此，她自己被惩罚、被怀疑，她也不后悔。“陛下，您是一位明君，更是一位仁慈之君，臣女作为您的子民，承蒙有您的护佑，才能在京都恣意玩耍。”

楚黛顿了顿，垂眸继续道：“雪灾之事，关乎国事民生，臣女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察！”

大殿之中，驭忠公公脸上的冷汗已经忍不住落下了。他忍不住看了又看跪在大殿上的楚黛，见她依旧如来时一般淡定自若，心中忍不住暗自佩服，这小娘子怎么就这么勇呢！老是做些出乎人预料的事情！庆元帝面无表情，叫人不知他的心思。大殿上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就被驭忠公公悄悄挥退了，空气安静得可怕。明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却让人觉得已经过了好几个春秋一般。“你，起来。”

庆元帝忽然走到楚黛面前，拍了拍楚黛的肩膀。楚黛心中一颤，垂了垂眸，屈膝站起来。庆元帝问：“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楚黛无奈苦笑：“陛下，臣女所说，皆是臣女肺腑之言，无人教臣女说什么。”

她知道，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就如同师父所说的那样，女子若是做一些与男子一般的，那就是异类。“陛下，女郎亦有鸿鹄之志，亦有爱国为民之心，陛下此言，楚黛不认。”

楚黛挺直了脊背，再次认真地道。既然她已经决定走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道路，那就不能让庆元帝老是把她当成与那些京都贵女小娘子一般无二的女子。驭忠公公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为楚黛如此张狂直白的话语感到心惊。可偏偏庆元帝竟然没有为此动怒，甚至还小幅度地翘了翘嘴角。驭忠公公侍奉庆元帝多年，自然明白，庆元帝这是对楚黛很是满意的意思。他心中忍不住更加震惊了。“传钦天监监正、文阁老和崔太傅。”

驭忠心中一惊，立马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

崔太傅来得最快。庆元帝没有废话，直接问：“今年冬日漫长，民间有言，或许有大雪灾，此事太傅觉得呢？”

“胡说八道！”

崔太傅六十好几的人了，说起话来依旧声如龙钟：“陛下，这一定是无稽之谈，京都本就隶属北方，往年冬日长久也不是没有过，怎么就引起雪灾了？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不怀好意！”

他环顾四周，“是谁？谁竟然传这样的谣言？到底是何居心！”

“是我。”

楚黛站了出来。哪怕崔太傅气势汹汹，来势逼人，楚黛还是和先前一样，沉静自如。她认真地回答道：“崔太傅，这并不是谣言，只是根据以往的气候做出的一个猜测而已。也并非不怀好意，只是小小提醒，若是朝廷能够做一些准备，到时候就算是有雪灾，也能减少百姓的损失。”

说实话，若是楚黛不出声，崔太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只当她是留在大殿中伺候的宫女。可现在楚黛站出来了，她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像是纤细的竹却又亭亭直立，风采安然，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不过哪怕崔太傅对此眼前一亮，却也没有嘴下留情。“你凭什么做这样的猜测？又凭什么做这样的提醒？你知不知道，朝廷做准备也是要花银子的，到时候若没有雪灾，那也是一笔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