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散学后，刘梢梢照旧跑到“花灯明的”后店，将那两银子拿了出来，“这是我爹给你的。”
“你爹？”
明雪讶然，同时不解：“你爹给我银子干嘛？”
刘梢梢说：“给你买灯呀！昨个儿他不是看了你画的那幅蝴蝶花灯图嘛，甚是喜欢，非要我找你定一盏。你看，一两银子够吗？不够的话，我明日补给你。”
“你爹…真是这么说的？”
对于刘梢梢的话，明雪依旧是半信半疑。刘梢梢拍拍小胸膛，指天誓日，“若有虚言，让我痛肚皮！”
明雪忍俊不禁，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小肚腩，“我信你。”
“那阿雪姐姐快把银子收下，昨个儿我爹找了好久，才找出这么一两崭新的银子来。”
刘梢梢笑着把银子塞到了明雪手中，又似模似样地叮嘱道：“收了我爹的银子，做出来的第一盏蝴蝶花灯可不许卖给别人哟！”
“是！刘小姐。”
明雪郑重其事地颔首。刘梢梢开心地笑了笑，指着摆在一旁的纸和笔，说：“阿雪姐姐，我也想画几幅花灯的图案。”
“你不去你爹那里吗？”
明雪问。刘梢梢摆手，“不急不急，我爹最近也忙，晚膳都用得很晚。”
“这么忙吗？”
明雪试探着问。刘梢梢一听，眉眼弯了弯，但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拽了拽明雪的衣袖，单手拢嘴，对她耳语：“我偷偷告诉你，但你别告诉旁人。”
明雪蹙眉，“怎么了？衙门里可是有大事发生？”
刘梢梢点点头，压低了嗓音：“我无意间听到的，好像是州府抓了一批穷凶极恶的山贼，在押送期间，有两个逃了，正四处通缉呢，我爹每日都要带人去巡逻，就怕那两个歹人逃到咱们这儿来。”
“他这几日皆是早出晚归，随时拎着你之前做的那盏‘夜如昼’，说这盏灯最亮堂，还让手下的人都拎着，前几日又让柳四从‘花灯明’买走了十来盏。”
“是…他吩咐柳四来我们这儿买的？”
明雪有些激动地问。她知晓这件事，还以为是陈县丞的意思。“当然啦！换做陈大肚，只会往便宜的铺子买。”
刘梢梢当即点头。“他虽然肚子大，却抠门儿得很，总说‘花灯明’的东西贵，但每次都被我爹反驳得哑口无言。”
她跟着又道。“你爹…都是怎么反驳的？”
明雪抿了抿唇，问。刘梢梢小手背在身后，模仿她爹说话时的神态，正颜厉色地说：“同样是石头，为何玉石就是要比普通的石头贵？因为玉石稀有华美，同样的，‘花灯明’做的花灯，全天下只此一家，别说这小小富顺县，便是到了偌大的京城，也找不到能代替‘花灯明’的花灯。”
“你可曾在别处见到过‘海市蜃楼’？见到过‘夜如昼’？就是那看似与其他花灯无异的‘如意球’，仔细一瞧，也能发现其独到之处。‘花灯明’的花灯就是灯中玉石，稀有珍贵。”
“然后陈大肚又说：‘可我们是衙役，买灯只为照明，要那么稀有珍贵的花灯作甚？又不是逛街’。”
闻言，明雪忙问：“那你爹又是如何反驳的？”
刘梢梢挺起小肚腩，继续用老成的口吻说：“衙役巡逻，早出晚归，风雨无休，本就是一件苦差事，倘若能拎着一盏又亮又赏心悦目的灯，岂不是能消除疲累？”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我们衙役守一方平安，所期所盼不正是这样一幅场景？我们手里拎的花灯，既是照亮我们前路的火光，亦是照进我们心坎的温暖。”
“我爹一说完，那陈大肚彻底哑口无言。”
“你爹…说的真好！”
明雪红着脸说道。“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她随即将这首诗的后面低吟完，嘴角渐渐飞扬。而后，递给刘梢梢纸和笔让她随便画，只要不是鬼画符，她都能按照大概的样子做出灯来。“真的吗？”
刘梢梢惊喜问。明雪点头，“你只管画。”
“好！”
刘梢梢欣然接过毛笔，“我要画猫、画狗，画我爹给我买的水晶柿子……”见她认真起来，明雪解颜而笑，也投入到蝴蝶花灯的制作当中。她把大小差不多的叶茎重叠起来，达到半个小指头厚的程度，再刷一层刨花水定型。这种由木屑泡热水形成的粘液本是用于发髻定型之用，但明雪却突发奇想，拿来固定叶茎制的灯衣，只因叶茎很像发丝。一叠一叠的叶茎被固定好后，明雪再将其修剪成想要的形状，按照蝴蝶的各个部位来参考，再串到一起，制成蝴蝶的形状。不过，从一片片叶茎到叶茎制成的镂空蝴蝶，用了整整五日。待她在内部安置好灯油后，用火折子一点燃，整个镂空的蝴蝶宛如浴火重生，让刚走进来的刘梢梢目瞪口呆。“好…好美！好像火蝴蝶……”明雪向她招了招手，“快过来拿着。”
刘梢梢小跑靠近，在衣裙上反复擦拭干净小手后，才小心接过，并问：“这火苗晃来晃去的，不会烧着灯衣吗？”
明雪说：“灯芯的距离要提前把握好，这是每个灯匠都会的绝活儿。”
“哦哦！那以后你教教我呗。”
刘梢梢笑眯眯地望着她。明雪轻揉着她的头，“你爹会让你学制灯吗？”
刘梢梢说：“跟着你学，我爹准会让。”
明雪的脸又红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去县衙吧，把这盏灯给你爹。”
“好嘞！”
刘梢梢点点头，又道：“我爹肯定欢喜。”
兴高采烈地拎着这盏蝴蝶花灯，刘梢梢一路小跑，让灯里的火光摇曳不止，衬得镂空的蝴蝶灯衣活灵活现，就像一只飞舞的火蝴蝶，引来众人侧目，惊叹不断。“好漂亮的蝴蝶花灯！”
“为何是镂空的？金线缠的吗？”
刘梢梢边跑边说：“是叶茎做的，全是落叶的叶茎。”
“叶茎？叶茎怎么做灯？”
众人不敢置信。“就是叶脉。这是阿雪姐姐才做的，你们要是喜欢，去‘花灯铺’找她定，不过不便宜，做这个可费事啦！”
刘梢梢对众人说道。“阿雪姐姐还说了，用枯枝、落叶做灯，可以赋予它们新的生命。”
“这是有生命的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