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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六针无语沉默。
他早听说辛家的这位二小姐,自小就有些呆傻,虽然生的白净秀气,看起来聪慧非常,但听闻她自出生以来,白天吃喝玩睡,晚上却总是呆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星斗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几年前辛老夫人曾请遍京城名师,就是想教会辛月离诗书礼仪,然而这位二小姐性情乖张,好似头脑缺了一根弦一样,油盐不进,说起话来也是没头没脑不知礼数,被京城贵女学堂的先生几次三番的给送了回来。老夫人无奈,只好继续养在宅中,只求她平安和顺,将来能嫁个富贵人家,养她一日三餐无忧无虑就好。 这一路上他带着辛月离姐弟走了九个多月,辛月离大部分时间都不言不语,看起来仍然痴痴傻傻,但好在肯耐心照顾弟弟,嘱咐她做什么,倒也十分乖顺。 庚六针只当是她天生智力不足,又逢辛家剧变,听她讲述完这几日的经历,好似昨日又刚遭了雷击,所以才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来。 庚六针胡乱的应了一声,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两个馍递给了她。 月离狼吞虎咽的吃了馍,又喝了庚六针水囊里的水,一边吃还一边继续端详那柄短剑,爱不释手。 庚六针让月离把短剑收进怀里,牵着她走到了城门。 他从怀里找出了几颗碎银,交到了城门守卫的手里,谄笑着说:小的家住城东南,上午刚从城里出来,跟几个抢劫的流民打了一架,又拿了个馍换了个女孩子,准备带回去做烧火丫头使,希望守卫大人行个方便。 守卫看了看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裳满面脏污的女孩子,又瞄了一眼手上的碎银子,嘴角一动,就让他们进了城。 庚六针牵着月离进了城,七拐八拐走到了城中东南处的街边一角,然后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骨笛,就吹起了来。 曲声悠扬婉转,但尾音的曲调有些诡异,听起来让人心生悱恻。 不一会儿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就从街角走了过来,往他面前掷了一枚铜钱,然后转身就走。 庚六针把铜钱捡了起来,只见铜钱上刻了两个字:玄,六。 于是他站起身来,拉着月离追随在了那妇人身后。 妇人把庚六针和月离安置在一个简陋的院中,就去了厨房烧火做饭。没过一会儿,就端进来热腾腾的两个小菜,两碗米饭,还有一碗菜汤。 “这位大姐,不知如何称呼?”庚六针拱手作揖。
妇人憨厚的一笑,答道: “门中道友都叫我扈大娘,听你骨笛音,你是玄门六坛的?”庚六针颔首: “扈大娘,在下十年前是玄门六坛子弟,拜在无忧道人门下,后来受了他人大恩,就又当了兵。”
扈大娘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已开始狼吞虎咽的月离。 庚六针忙道: “家中遭了灾厄,所有人都死光了,现带着小女逃难到此地,多谢扈大娘收容。”
扈大娘微微一笑,也不再细问,抬手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月离面前。 月离头也不抬,也不道谢,因几个月来都没有尝到油盐,刚刚的菜又都囫囵吞下,现在口中实在发渴,就抢过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庚六针又和扈大娘聊了几句,又提了几个玄门故人,扈大娘告知了庚六针家中柴米都放在了哪里,就推开院门离开了。 庚六针把扈大娘送到了门口,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又进入房内。 月离早已倒在木床上昏头大睡,下颌沾着一根菜叶,怀中还抱着那把短剑。 庚六针叹了口气,轻轻关上房门,进了另一侧的柴房,打了个地铺,也睡了过去。 月离睡了整整七日,庚六针中途几次都以为月离病了,但抬手摸她的前额没有发烫,只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平顺,推了她几次,她醒转过来,囫囵吃了几个馍,就又倒头睡下。 庚六针无奈,只好等她睡醒。 七日后,庚六针正在院中劈柴,忽然看见辛月离站在了房门口,正直直的盯着他劈柴。 他恍惚觉得,辛月离的身量好似高了一些,身上穿的还是他给寻来的那身布衣,但裤腿处明显短了一截。 “二小姐,你睡醒了?”
庚六叔问。
月离应了声唔,然后还是盯着庚六叔手里的斧子。 “六叔,我饿了。我帮你劈一会儿柴,你去做饭吧。”庚六针忙说柴我来劈就好,二小姐你回房里继续歇着,喝些茶水,我去厨房烧饭。然后转身就进了房后的小厨房。 等他端着一碗米饭和一盘菜从房后走出来,惊讶的看到月离正轮着斧子,力道精准的劈柴,而一旁的柴火,已整齐的垒了三尺多高。 庚六针这一路上看见辛月离都是畏畏缩缩,疲懒孱弱的样子,除了照顾弟弟时略显精神一些,平时根本就是个侯府娇小姐的样子,而此时的她,身量看起来还是孱弱苗条,但好似添了一分矫健,轮起斧子来毫不吃力,而且下斧十分精准利落,任是那木柴再细,都被她精准的劈在了当中,分成两半倒下。 庚六叔暗暗称奇,唤了一声二小姐吃饭了,就把饭菜端进了房中。 月离放下斧头,走进了房内,坐下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庚六叔在一旁看着她,忽然发现她手上已被斧头磨出了血泡,几滴血还从手心上缓缓的流了下来,他赶紧站起身来寻找随身携带的伤药,要给月离敷上。 然而也只是翻找伤药的一会儿,月离再把手伸出来,那血泡就已消失不见,只在手心上留下了淡淡的红色印记。 庚六叔以为自己眼花了,就又把伤药放了回去。 月离把饭菜吃了个一干二净,又拿起了那柄短剑,问了起来: “庚六叔,这柄短剑我看着十分喜欢,你从何处寻到这剑的?”
庚六叔看着月离手里拿着的那柄短剑,心中略感悲怆,缓缓道出了这柄短剑的来历: “这柄短剑是三年前大将军赠予我的,据他说是他领兵镇北的时候,遇到一个奇人相赠。这短剑本有两柄,你看这一把剑柄上刻着“睚”字,而另一把上刻的是“眦”。这奇人当时嘱咐将军,必须把短剑赠予府中小姐手中,然后就消失了。大将军受了这奇人在战场上的救命之恩,只好应承收下。但大将军觉着“睚眦”二字剑赠予闺阁女孩非常不吉,他见大小姐已要嫁为人妇,又温柔知礼,于是将一把赠给了她,而二小姐你尚且年幼,他便把这把短剑随手赠予了我。只当已履行了对那奇人的承诺。”
月离点头沉思,细细端详那柄短剑,只见剑身锋利,剑鞘乌黑古朴,剑鞘当中刻着一个“睚”字,而末端又隐隐刻着半个兽首,掂量在手里竟觉心中十分舒畅。 她把剑刃上的一丝锋芒收入眼中,张口问: “庚六叔,我想跟你学武,学用针,还有学用这把短剑。”
她那天亲眼看到庚六叔在和刺客缠斗之时,手中甩出了几根银针,就让两个刺客瘫倒在了地上。 月离之前只记得听大哥说过父亲手下的庚六将曾是江湖中人,武功高强,但她一直养在闺中,在家里遭难之前并未见过庚六叔。这九个月被庚六叔一路从京城护送到镇北,只有在她和弟弟遇袭的时候,才看到庚六叔展示出自己的身手。 庚六叔略微有些为难,他虽然一身功夫,但眼前这位让她传授武艺的是将军侯府娇滴滴的二小姐,也不是一个强壮的年轻后生。大将军生前在战场上英武无敌,她两个哥哥也都从小习武,而这位被人称为从小痴傻又看起来娇弱无力的二小姐,怎么能经历起练武的折腾。 但转念一想到她姐弟二人这一路上遭遇的凶险,也担心将来自己哪怕万分谨慎,都可能有所疏漏,护不了二小姐的周全,就勉强的点了点头。 月离就安下心来和庚六叔住在小院里学起了功夫。 只不过三个多月,月离就把庚六叔教的拳脚功夫学了个通透,而且她体力惊人,天不亮就起身练武,练到子时才肯睡下。她刚学了几招几式,就能拳脚带风,有一次庚六叔都差点被她直直的打在面上。 他只当是将门虎父无犬女,辛月离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子。 然而月离让庚六叔吃惊的是,她学起针和短剑,更是每日进步飞快,两种金属制成的武器到了她手中,就好似与她身心合为一体,自带了灵气和杀气,她不管是出针还是出剑,都机敏狠辣。 他有一日亲眼看到,月离在用短剑向他刺来的时候,眼中现出一丝血红的异色,虽然她及时收了手,但短剑带出的剑气还是让他面孔阵阵发痛,好似被灼伤了一般。 于是庚六针就继续教了下去,直到六个月后,他觉得已没什么可继续教给月离的了,便从随身的行囊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剑谱,让月离自己跟着练习。 转眼两人就已在肃州待了半年,两耳不闻天下事,只是从街头巷尾中来往的路人口中得知,肃州附近的饥荒已死了十万余人,肃州知府怕靺鞨人趁乱混入城里,不肯再开门放流民进来,也不肯放粮食给流民。 庚六叔和月离应该算是幸运地早早就进了城。 可这样平静的日子没再过几天,有一日庚六针正带着月离在院中练剑,忽听到门外有人喊:“刚刚知府大人下了告示,辅国大将军已和靺鞨签了和约,将肃州城割给了靺鞨,大家赶紧收拾收拾,速速离城吧!”
四处一片呼喊哭嚎声。 庚六叔和月离赶紧收拾行李,搜集干粮,忙的团团转。这时几月不见的扈大娘忽然从门外进来,她转身关好了门,对庚六叔和月离说: “庚道友,你们若是想留在城内,咱们玄门和靺鞨朝廷无仇无怨,也有一些门道能周旋下来,想必他们拿了肃州,也不会将百姓都杀戮干净。若是你们还是想要出城,半个时辰后我会让人在城东门外备上两匹马,可以加快你们的脚程。”
庚六针心知在大豊朝,玄门近年一直被朝廷围剿,门内子弟被朝廷爪牙抓捕屠戮了上千人,只要是玄门子弟在豊朝境内就只能躲躲藏藏,但他看了一下身边的辛月离,又想到过去这十年来,死在辛月离之父辛伯夷手上和他庚六针手上的靺鞨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他怎敢带着辛月离继续留在肃州。 然而两人孤苦无依,茫茫中土,不知起身向哪里去。 这时辛月离张了口: “庚六叔,我想回京都寻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