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你们认识？”

冬冬问女儿。乐乐点头，“是大博士幼儿园的，在学校里我见过他！”

不止乐乐，就连豆豆也认出了他，记得他还有个妹妹，长得可好看了。有次学校的艺术表演，那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蓬蓬裙，跳着优雅的芭蕾舞。时而像天鹅舒展着优美的身姿，时而像叶子一样轻盈地旋转，她的一颦一笑，一纵一跃，都牢牢吸引住了幼小的豆豆。他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舞蹈，也是见过的最好看的舞者。想到那张红红的脸蛋，豆豆不懂为什么心跳有些快，而且有种异样的情愫在心尖蔓延开。不过他这些小反应，没被其它人察觉。卫然也认出了他们，尔后咧嘴，微微一笑，“这个世界真是小，没想到我们居然在这里见面。”

“嗯，我也没想到。”

豆豆点头，随后心头泛开苦涩。就是他的心脏要给自己吗？那么他的妹妹，那个漂亮的女生，以后该怎么办？听说他们早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她一定超级难过吧！想着往后这个世界就那个女孩一个人孤苦伶丁，豆豆的心就好疼。“我能和他单独聊聊吗？”

豆豆回头看他的家人，希望他们能出去。傅司暮和冬冬对视一眼。“行，你们慢慢说，我们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随时说一声。”

冬冬说完，牵着乐乐，大家离开。人走，偌大豪华的病房只有两个小孩，显得空旷。豆豆来到床前，伸手，“你好，我们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乔驰予！五岁半。”

卫然也伸出手，跟豆豆握住，不过却蹙起眉头，“乔？”

豆豆解释，“我跟我妈咪姓。”

“原来这样。”

卫然了解地点了点头，“你好，我叫卫然，六岁零三个月。”

两个孩子就这样算是彼此正式地认识过。门外不远处，冬冬低声说，“我脑海里想象过他的模样，但没想过他是这个样子。”

“哦？”

傅司暮略微疑惑。“我以为他会是一个大块头的男孩，可他好秀气。而且那么小的一个人，神情却那么淡然，而且你看见了吗？他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没有一丝害怕，就好像……我们是去探望他的朋友，而不是去取他的心脏。”

傅司暮不禁说道，“或许他已经认命！”

如同那晚接他时，问他怎么不争取？他说，争取没有意义。“妈咪，他还有个妹妹呢，一个好漂亮的小女生，她可会跳舞呢！”

乐乐羡慕地说。其实她也喜欢跳舞的，但是妈咪没钱，没送她去学习过，她都只是一个人对着电视或者手机，私下里琢磨，尽管她那么努力，却总被哥哥取笑，还说那个女生跳起来像仙女。渐渐，乐乐也就不跳了。“那后面有机会，妈咪带你好好跟那个姐姐认识一下，让她教你跳舞好不好？”

冬冬希望往后几个孩子能相亲相爱，她已经决定拿卫央当成亲生的了。“真的可以吗？嗯，乐乐一定跟着她努力地学！”

等自己跳得跟那个女生一样好看，哥哥就不会再嘲笑自己，也不会只夸那个女生不夸自己了。房间内，豆豆看着这个比自己脸色还更白，还更虚弱的男孩，问道，“为什么你要把心脏给我？你是被人威胁的吗？”

卫然神情很平静，“没人威胁我，是我自愿的。”

“自愿？”

豆豆紧接着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没有心脏，人就会死掉。如果你也死了，你妹妹谁来照顾？听说你爸爸妈妈也不在了，你就真的忍心把她一个人丢下吗？她该多伤心，你有没有想过！”

到了后面，豆豆都激动起来，脸蛋也因为情绪而胀红，小手亦在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头。卫然依旧淡淡地笑着，“谢谢你这么替我妹妹着想，我能感觉得了出，你们一家不是坏人，往后有你这个弟弟又是哥哥的人照顾她，我走得很放心。”

“弟弟，哥哥？”

豆豆被整糊涂了，不过不知为何，他打从心里排斥“弟弟”这个称位。卫然解释，“本来依年纪，你是弟弟。但我的心脏在你的身体里，我告诉他，你就是哥哥，想我的时候就趴你胸口听听心跳声，那是我在跟他打招呼。所以如果可以，请当她哥哥吧，像我一样照顾她，爱护她。你可以做到吗？”

“我当然可以！”

豆豆不带犹豫，并且郑重地说，“我发誓，如果这辈子我对她不好，或者对不起她，我下辈子再也不能投胎做人！”

卫然满意，他慢慢张着自己的两片薄唇，笑得很明媚。但是豆豆还是没被卫然牵着鼻子走，他又回到话题的最初，“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把心脏拿出来？听说外面已经有人替你们募捐，你们兄妹也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重视，还说要替你器官移植，这么说来你是可以不用死的，那么你为什么不好好地活下去，自己照顾妹妹呢？”

卫然嘴角始终是淡淡的笑痕，“我当然想自己守护我的妹妹，我也知道好些人出于不同的原因，希望我活着，但我更清楚生命有多脆弱，所以虚弱狼狈如我，只有彻底地离开，才能换个方式永远陪在妹妹身边。其实我谁都没告诉，我很想我的爸爸妈妈，特别想，想得想早早死去……呵……”说到这里，卫然笑容变得苦涩，他问豆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就为了自己不再痛苦，就要丢下小央一个人面对这个可怕未知的世界？”

豆豆说不上来，他只记得妈咪那天的话。每个人都是惧怕死亡的，但只有一种例外，就是活着需要经受无尽的折磨和痛苦，那么不如死去！所以现在的卫然，也是这种心理吗？卫然看着豆豆那双明亮的眼睛，可以从中看到他内心的纯真和善良，今天他过来，也是不想稀里糊涂就装上自己的心脏，这一刻，卫然可以拿豆豆当成另一个自己，足以推心置腹。“其实我早就想得很清楚，与其在痛苦中抱着遗憾和不甘，不知道哪天才能死去，我宁愿把所有的遗憾完成，痛快地清醒地结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