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一路闻着牛铃铛的声响,赵大伯拄着根干柴拐,被手掌磨得黝黑光亮,一路追赶。山路狭窄,陡峭,怕赵大伯栽跟头,钟离心一急,扶风踏雾而起,想快些制住狂飙的老黄牛。“哎呀。”
一声惨痛,钟离撞在大树杈上,摔落在地……额上起一红包。“白雾一片,哪里看得见,指不定头顶全是阻碍。”
楚桐扶起钟离。钟离略皱眉头,揉着额头上的包,道:“进了这鬼林子,能扶摇决练再好也无用!”
老黄牛到底咋了,突然发疯,从来不这样。“走,跟上!”
在这不辨东西南北的迷雾里,两个年轻人竟追不上佝偻的赵大伯。赵大伯在前追赶着老黄牛,还是一如既往地嘴里“絮絮叨叨”,念经似的叨着些没人能懂的自话,听了二十多天,总觉得他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对话。说他是神经疯癫吧,劈柴、喂牛、挑水、扫地样样都会,说他是为什么东西痴狂,那就是为自言自语痴狂吧,反正他“絮絮叨叨”地自话自说了快一百年了。首阳山上这片阴风阵阵的密林,叫做迷雾森林,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却说不出话,因为这个人就是赵大伯,他在这片密林里和老黄牛出没了一辈子,当然这头老黄头是陪伴他出没迷雾森林的第7头了。密林的迷雾终年不散,还越来越浓,估计与葬身于此的亡魂有关。这三年以来,中阳村那些死于瘟疫的尸骨几乎都是秦二叔亲手埋葬;而死于这迷雾森林的尸骨自然都是赵大伯埋的,至于他干了多少年,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总之这三年来,赵大伯很少到迷雾森林来放牛了,因为村里的人都快死光了,自然也没什么人进迷雾森林来。迷雾蒙的人辨不清东西南北,四人也只能寻着牛铃铛的响声,摸了十几里,楚桐和钟离下山这一路栽的跟头,数都数不清。…………“总算摸出这不见天日的鬼林子了!”
钟离大舒一口气。楚桐抹掉身上的泥巴,此刻老黄牛已跑得不见踪影。“秦二叔,牛不会跑丢了吧。”
秦二叔“嗯嗯啊啊”指着上阳村的方向,示意着老黄牛跑回家了。“桐哥,我还以为是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吓着老黄牛了。”
钟离双手撑着膝盖半蹲着,喘着粗气。“应该不是吧,大黑蛇都没吓到老黄牛。”
楚桐锤着酸累的小腿,道。秦二叔也摇着头“嗯嗯啊啊”,打着手势,叫楚桐和钟离跟上,去追赵大伯、老黄牛。“不会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跟上,钟离!”
钟离踏风而起,一手扶着楚桐,一手扶着秦二叔,御风而行,在院外终于赶上了赵大伯。院外,青石板上一摊摊血迹,一路接到院内,气氛怪异。“不妙!”
四人一堆往赵家院子里扎。只见院内,百十号甲士林立,目光寒烁,严阵以待。一位三十来岁身材壮硕的青年汉子端坐于木亭正中,桌上搁置一柄闪透红光的宝剑,剑未出鞘,却能让人感觉到腾腾杀气!此人正是七煞门星罗的大弟子,七煞之首——天枢!离院门三米有余,老黄牛已四脚朝东,躺于血泊,脖颈处一个三寸宽的口子,流着汩汩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黑色的牛铃铛,暗红色的血液还有余温,在正午烈日的蒸腾下,散发着浓浓血腥味!老黄牛的前腿上还包扎着从赵大伯衣裳上扯下来的布,可是它再也站不起来了,那脖颈子的铃铛也在不会响起,它的眼睛睁得老大,看着被刀剑架住脖子的主人们。今日七煞全部到齐,天璇、天玑、天权持剑立于亭左,玉衡、开阳、瑶光立于亭右。赵大伯红着眼,还是“絮絮叨叨”,蹲在老黄牛边上,抹下了它的眼皮。拾起拄了好多好多年的干柴拐杖,棒向亭中的天枢,未能靠近,已被一剑穿喉。天权侧身,手握利剑,微微上抬,仿佛都不曾看过赵大伯一眼,侧目微视,犹如视蝼蚁般苍老的生灵,睥睨天下之能,所赖手中“绿鐏”。干柴拐杖滑落在地,“砰砰”打了两个滚儿,老人干瘦的身躯,无力地挂在绿鐏剑上,犹如一件晾晒的长裳,剑尖刺破后脖,黏糊糊的暮年之血,从剑尖滴滴速坠,本是暗红的血色却闪透绿色的剑光……天权抽剑,速回鞘内。老人的身躯被震飞至十米开外,倒在老黄牛的血泊之中。站在院门的楚桐,健步向前,扶起老人的上身,只见赵大伯的舌头已被穿喉的一剑逼出唇外,痛苦的挂在唇边,像是霜打的吊树茄子,气息似断非断,嘴里已无法再絮絮叨叨,只是有气无力吐着“树”这个字儿,表情竟是一脸微笑,轻松而安详,仿佛他那向往自由的灵魂终于挣脱了这具束缚他96年之久的先天残缺身躯。片刻之间,都来不及让人做出反应,一个生灵又已离世。哑巴老人愤怒地跺着脚,嘴里“嗯嗯啊啊”的哭泣着……“啰嗦,真吵!”
青雀剑鸣,一道吹毛断发的青色剑光,忽闪而过,秦二叔的人头已经坠地,“咚咚”掷地一声,站立的身躯轰然倒地,刹那间,钟离冲向前,也来不及接住秦二叔的头颅和身躯……或许没人知道,少阳村前那个大榕树,树上那两片嫩芽时就被虫子啃过的残破枯叶,此刻,已经脱离枝头,飘飘落地……这两片破叶,在榕树的枝头挂了好些个年头了,它们守着树,树守着村……二十天前,大榕树上仅存的七片树叶,还有五片……“大爷爷……”“二叔公……”两个小孩哭喊着,被目光凶残的甲士拽拧着头发,秦余、赵苗苗泪流满面,恨透了这群面目可憎的甲士。一同在甲士手里、被寒刀架着脖颈的赵松、赵棉以及邹氏,吓得瑟瑟发抖、腿脚酸软,他们本就是些老实本分的农民和村妇。……“你们要抓的人是我,不要再滥杀无辜!”
楚桐怒红了双眼,决然而视。“你俩是直接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打一场再束手就擒?”
木亭中端坐的天枢,面无表情,嘴唇微动,终于开口说话。“你放了他们,我和钟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些事本来与他们无关。”
天枢不屑一笑:“放人。”
上阳村仅存的五个人,急忙站到楚桐身边。楚桐双膝下跪,道:“对不起,赵大哥,楚桐连累你们了!”
赵松看着赵大伯和秦二叔的尸首,实在惨不忍睹,内心悲恐,但也深明善恶,道:“这些不怪你,你俩与他们不同,善恶是非,赵某心中有数,你既然进得来结界,这些都是注定的。”
楚桐推开赵松,道:“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
赵松叹道:“还能去哪,我们根本出不去结界。”
楚桐斩钉截铁道:“能的,一定能的,他们既然进得来,说明结界已毁……”“赵大哥,快走,带上苗苗和秦余,你们都快走!”
“啰嗦!”
天权不耐烦,意欲再拔绿鐏剑。钟离见状,一掌扶摇之风,便将赵松等五人送出了少阳村口。今早在少阳村口,天枢凭其虹光剑诀,力发三剑,便破结界。楚桐和钟离心知肚明,今日天枢都来了,他俩必是无路可逃,也不愿再做困兽之斗,更何况天璇、天玑、天权也在场,已经齐聚七煞,如恢恢天网,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