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媛这话很是有道理，张源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对于一些还没有脱贫的地区，能让尽量多的人接受完义务教育其实难度更大。张源都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初中的时候，本来初一的时候还能有十四个班，结果到了初三的时候就只剩下八个班了。几乎是每天都能看到有小伙伴收拾东西回家。江海北部很穷么？倒也不是，就算当年大家也都不是很富裕，但学杂费还是可以负担起的。有一段时间，张源都开始幻想着退学的事情了，因为在寒暑假的时候，他们这些还留在学校里的人都看到退学的人活得潇洒滋润，一个个兜里好像有着花不完的钱，还可以抽很好的烟。问他们去做什么了，他们都是故作矜持又很潇洒地说道：“和爸妈去外面做了点小生意。”

这个场面对这些还没有成年的初中生来说，是难以抵抗的——那个时候，张源想要十块钱都要和家里磨上好一会儿。既然不上学还能有钱赚，那很多人就会选择退学了，去大城市寻找属于自己的梦想——考大学？那太遥远了，能不能考上石塘高中都是两说呢，预期还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出去潇洒。到了高中之后，张源就发现几乎没有退学的人了，这些人除非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才会极不情愿地退学。等到了大学之后，张源就几乎忘记了初中退学的小伙伴了，只有在寒暑假回家的时候，才会偶尔遇到几个，他们和当年几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好像只是长大了几分。再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张源就很庆幸当年自己没有退学了，虽然工作会很累，但总算可以不受风吹雨淋日晒。所以对于赵媛媛说的让多一些孩子念完初中，张源是很赞同的。这一关能过了，那距离高中就不远了。商州的市区到了。这里并没有建设地非常好，就连江海北面的小县城——林城市都比这里气派一些，但林城也不差，在江海北面也是排名前三的县级市。马雯雯凑在赵媛媛的耳朵边说道：“媛媛，市区都这样了，那县城是什么样估计你也能想象到了吧？你还想到下面去……我说，你这就是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来找虐的啊！”

赵媛媛摇了摇头，对马雯雯说道：“如果我是找虐，那在这里生活的人呢？”

马雯雯同样摇摇头：“我说不过你！”

赵媛媛却很开心：“我要谢谢老张！这就是我想来的地方！”

马雯雯嘴里嘀咕着，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蔡鹏给磨过来，要不媛媛一个女生在这里，她实在不放心。另外一边的张源已经在胡元恺的带领下进入了会议室，马万全副市·长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资料，要演示给大家看。对于天源的助学计划，商州上下都是极为欢迎的，而且这次有着三千万的资金——纯资金——商州上下都要计划一下这笔钱要怎么花。建康那边的意见是要全部投入到义务教育阶段，不可挪作他用。“对于这笔资金，商州会先紧着下面困难的县进行发放，主要是用于一些家境不好的同学，先争取让他们完成初中的课程！在此基础上，我们再让他们进入高中接受教育……”马万全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当地的状况，他也是知道，即便出去打工，也要先把字认全，还要认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要不人家工厂那边都会轻视你——不要你倒不至于，但那个眼神会让人很不舒服。而且很多人都说出去打工了之后，才发觉当年学的东西太少了。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但外面的世界也同样让人无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马万全接着说道：“大家中午先简单凑合一顿，下午的时候，我再带大家去周边几个比较困难的地方转一转。”

这是市委的决定，既然有了建康来的这个大金主，那就不要再要面子了，多要点里子，要是天源能够临时再加码那就更好了。午饭吃的是羊肉泡馍，张源觉得味道不错。吃晚饭之后，大家就再次上了大巴车，往市区外开去。路况也开始变差，水泥和柏油开始消失，入目的是铺着石子的土路，有的路段甚至连石子都没有，只是细细长长亮亮没有长草而已。空气倒是不错。但随着大巴车开进了一个村子里，就连空气都变得不是很好了——有着牲畜粪便的味道。村子的建筑也多是瓦房，没有楼房，一切都很简陋。张继书也颇为感慨：“老板，其实也该让明远过来的，他就是从大西北出来的，对这里有着天然的感情。”

张源点点头：“会有机会的！”

这些地方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个时候林城的乡下几乎是一样的场景，但二十年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到了一个小学，张源看到牌子是“云坪小学”。小学校很简陋，只有一座不大的二层小楼，这是这个学校最好的建筑物了。学生们还在上课，但还是有着简单的欢迎仪式。张源从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接过了鲜花，看着她那清澈的眸子，张源问道：“几年级了？”

“四年级！”

“好好念书！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叔叔！”

“我一定好好念书！考上大学。”

小女孩的目光中还有着几分坚定，这是有梦想的年龄。小姑娘没想过要怎么去联系张源，但是张源却看到了赵媛媛，她正在满脸爱怜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的表情也在告诉张源，她会留在这里。在这个小学校里逗留了大概半个小时，张源就对这里的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果然能上到初中的人还是少数。“不少人小学毕业之后还是会去初中报个到，但是很多人的初一都念不完一个学期。”

听到马万全的话，张源就说道：“马市·长，咱们能去初中看看么？”

“正要和你们说呢，走吧，初中就在不远处。”

一条不长的街，另外一端就是初中。道路两旁的行人看着这辆大巴车，一个个的眼里都充满了好奇。同小学不同，初中这里的学生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这些人才是要关注的重点。“这里的初中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只能有三个班，但到了初三，学生的人数也会大量减少。”

胡元恺一边听一边认真地思考：“情况很严峻啊……”学校的校长同样满脸风霜，搓着手陪着笑站在一旁。他同样不能指责这些学生的家长，因为让孩子提前出去打工，的确可以有效缓解家里的经济状况。最为关键的是，一个镇子一年也考不了几个大学生，他们对大学的概念还很遥远，而且桀骜的表情已经开始爬上这群少年的脸庞，叛逆期开始了。张源去了阅览室，实验室，体育器材室，这些地方的硬件都需要加强。马万全没有再做多余的介绍，眼前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他心里的台词。张源忽然说道：“我去食堂看看。”

马万全犹豫了一下，说道：“走吧！”

初中的校长有些手足无措：“哎呀，怎好去那个地方嘛……”不出意外，伙食同样很简单，只是素菜，没有荤腥，能有几个鸡蛋就不错了。张源对马万全说道：“马市·长，果然是超出预期的……嗯……超出预期的困难啊。”

马万全也很无奈：“张老板，胡·市长，全市一盘棋，本来资金就缺乏，能画到教育这一块的就更少了。”

张源没有自大到去问人家缺口有多大，那个他补不齐。“看来，我们选商州还是选对了。”

马雯雯跟在一群人的身后，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赵媛媛。“我算看出来了，你是打算留在这里了！俗话说的好，挑不如撞，你就一头撞到这里了！”

赵媛媛没有否认：“就像你说的那样，又有什么地方能给我挑呢？我又何德何能能去挑呢？就这里吧！”

马雯雯低声说道：“你过来之前，记得到天源挂个职，回头让老张给你发工资！五险一金的什么都不少！”

赵媛媛笑道：“那不成薅他的羊毛了？有点过分啊！”

马雯雯声音依旧很低：“不过分！这也算老张变相资助，你要是想劝说哪个孩子继续上学，万一对方的家长不愿意，你也能有底气说一句‘我来供’！”

赵媛媛也沉默了，马雯雯说的事情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到时候万一真的遇到了这种状况，她是极有可能冲动地说上那一句“我来供”的！“羊毛薅得有点过分……”马雯雯却摇摇头：“你换个思路想，老张这次就给了商州三千万，后面肯定要继续，这不会是一锤子买卖！给你的钱，也其实就是个零头，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就当是老张通过你给商州的资助，只是比官方灵活一些。还是那句话，老张能给咱们兜底！”

赵媛媛不说话了，马雯雯的话其实就是一个定心丸，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