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火就是严禁上班期间织毛衣。副主任开会向来只对耳朵，手指则上下纷飞织毛衣，如今失去了揩油的机会，便让刚报到两天的葛春妮去开会了。葛春妮留省城的路虽然堵死了，但她回到青花后的分配还是可以选择权的。她之所以来陶瓷厂，一是因为专业对口，二是他们家建那所大房子时父母因为地板砖没少争吵。上世纪80年代，普通百姓家中几乎看不到瓷砖，也谈不上装饰，地面基本都是传统的青砖地、水磨石、水泥，甚至直接硬化的泥土地……葛国贞走南创北，掌握着建筑业最新的潮流，主张用质量最好的广州新美地砖，林竹玉认为新美地砖贵，还没有现货，需要等很长时间，想用本地的瓷砖。本地的地板砖尺寸小，接缝多，时间长了缝隙处填充的水泥脱落后容易藏污纳圬，打扫卫生不方便。而且这种地砖吸水率高，拖地后会有一种臭臭的味道……葛国贞认为他的家要成为整条竹坞巷的样板房，觉得等等是值得的。两人为此争来吵去，最终还是按照葛国贞的想法来了，落成后果然成为了竹坞巷的样板房，乔迁那天，整条竹坞巷的人像进景区参观一样，排队走进他们家，一双双穿着布鞋、人造革鞋、皮鞋等的脚，在一块块整洁鲜亮的地板砖上踩踏着，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临走时不少人发出灵魂拷问：什么时候咱青花也能烧出这么好的地板砖？价格亲民，家家户户用得起。葛春妮记得父亲听后一脸灿烂的笑容，说在这方面，人家南方是先进代表，咱青花是落后分子。那些兴奋的脸上就出现了一闪而过或者毫不掩饰的嫉妒。葛国贞则毫不在意，仍旧笑眯眯地接受大家的围观。他一路辛苦拼搏，从一个街道蚊香厂的普通采购人员走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大家羡慕。他认为嫉妒也是一种羡慕，能被人羡慕说明是成功者。葛春妮却想将街坊邻居们的遗憾填上，所以才想来陶瓷厂。作为一名新成员，她知道今天的会上没有发言权，只有聆听权和一脸谦虚的微笑权。为表示民主，新厂长言简意赅发言后，要大家讨论。销售部首先表态，说厂里一定要与时俱进，搭上改革的顺风车，拿出更好的产品才能在市场的大潮中立于不败之地。试制车间却说，日用瓷和建筑用的瓷不一样，日用瓷要求强度高，必须用比较高的温度烧制；而建筑瓷强度稍低，烧制的温度也低许多。他们厂原来生产的一直都是生活用瓷，如果想生产建筑瓷的话，还要新建窑炉。采购部马上插话，说原材料也不一样，一般日用瓷洁白度要求高，必须严格控制含铁量，釉料的要求也高，而建筑瓷对材料及釉料的要求相对低一些。目前厂子里购进的原材料全是日用瓷，改建的话原材料的购进还要另找供应商。……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财务部主任才开了口：“大家为了咱厂的未来积极发言，热情度很高，说得也都很在理，很好，可是……”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你们的计划想落实到行动上，全得用银子去支持，可是照目前情况看，我们厂不像前些年的计划经济时代了，干的好不好都有政府兜底，工资照发，奖金照拿，年终福利一文不少，如今却是驴粪蛋两面光，保工资都有些困难，想开发新产品可能还得从长计议。买厂长您说呢？”

他的眼睛看向了新官上任不满一个月的买厂长。买厂长捉着下巴，打量着在座的人，最后目光落在葛春妮身上：“你是创意设计部的？”

“哦，是的……”“你怎么不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我，我……”葛春妮想，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了，我就算有想法也不敢乱说啊，不然散了会连骨头渣子剩不剩都不好说。可厂长牛一样的大眼睛还在盯着她。“好吧，那我简单说几句。我是前天刚分配进来咱厂的，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小新人，哪里说的不对话，各位前辈多指导，多原谅，多……”“没那么多的多，想啥说啥！”

老买大手一挥，直接将她后面的“多”给斩断了。“好，那我就说了。我是这样想的，我们青花陶瓷是民间窑的代表瓷，虽然市场正在向建筑瓷转变，但我不建议完全摒弃自己的长处，去和别人比短板，就像《骆驼和羊》，各有所长。我想，我们如果能在传统的生活瓷的工艺上做大做强，同时再开发新的建筑瓷的话，不仅仅是地板砖，还可以开发马桶等建筑用陶瓷器具。据我所知，我们国家的地产业正声势浩大地发展着，按照每家一个马桶算，光咱们青花就能销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