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诗会沈琼芝狠狠心，并没有扶孙源起来。她平静地道：“当初过继领养你是我一人的主意，他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将来的事谁也保证不了，我不过提前给你提个醒：你若是有心跟着我，就别把这边府里太当一回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头一个嫡亲的儿子。倘若在你心里这孙府的人更重，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些话，往后你尽管做你的二房长子大少爷，咱们两不相干。”

孙源慌忙抱住沈琼芝的腿，哭道：“我不要离开母亲！”

他喜欢父亲，可这份感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对母亲的依恋。要不是母亲，他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在母亲入府之前，父亲何曾主动伸出过半次援手？都是冷眼旁观着。侄子太多，他的事情也多，管不了。孙源能够理解孙鸿渐这一点，但他也不会忘记这一点。谁才是真正对他好，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沈琼芝看孙源哭得这般伤心，也忍不住落了泪，把他扶了起来。“别哭了，早些歇着吧。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只说一遍就够了，听不听得进去看你自己。”

孙源含泪点头：“母亲是疼我才来对我说这些话，不然早就心里头把我撇下，到时候自个儿悄悄脱身去了。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这个道理儿子还是清楚的。”

沈琼芝既欣慰又心酸，摸了摸孙源的脑袋，点点头。回正房这边院子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春棠和夏莲见到沈琼芝出现，慌忙跑了过来，口里好不埋怨。“太太，您出去怎么不叫个人跟着，我和春棠就在附近没走远，喊一声儿便听到了。”

沈琼芝笑：“不过是在咱们二房院子里随便走走，连廊门都没出去，哪里就这么弱不禁风起来，非要人跟着。”

春棠比夏莲要细心一些，轻声问：“太太，您可是哭过了？怎么眼圈儿有些泛红。”

沈琼芝道：“方才去看源儿功课，他说了好些孝顺的话，我心里头高兴就落了几滴眼泪。小鬼灵精，眼睛这么毒。”

春棠笑嘻嘻道：“还是太太有福气，老爷疼爱，少爷孝顺，如今老太太也格外高看咱们太太一眼。这样的美事随便换做哪个人来，也是要欢喜得落泪的。”

夏莲笑得直不起腰，沈琼芝笑着抬手就轻轻去拧春棠的脸颊：“你这小蹄子怕不是喝了酒，居然打趣起我来。”

春棠一边假意唉哟一边躲。主仆仨的打闹遣散了沈琼芝许多愁闷，她也振作起了精神。不管怎么说，如今她的娘家算是蒸蒸向上，分量逐渐增重。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有娘家人的帮助她这边也能省力许多。真到了撕破脸的那天，不一定谁能讨着好。他孙鸿渐有本事就拿长绳子把她捆在这屋里一辈子，他也一辈子守在这屋里别出去。只怕挨不过几天就要被官差们擒拿，提前感受一回牢狱之灾的滋味。这一夜，孙鸿渐出去了便没有回来，沈琼芝也不在乎他去了哪里，只求他别在自己这边就好。可万万想不到的是，次日白天他又回来了，像是昨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好生照料着沈琼芝，就连吃饭都是他替她布菜。沈琼芝蹙眉问他：“你往后都不出去应酬了？”

孙鸿渐道：“天热难耐，在家歇一阵子，等凉快了再说。你若嫌我烦，我再不说话惹你便是了。”

沈琼芝闭口不言。这里是孙府的二房，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家，她即便是正妻也没有理由赶他出去，到底是为人妇便矮人一肩。就在沈琼芝烦恼的时候，孙鸿渐忽然低头在她耳畔轻语：“前些时外头的名医给了我一剂良方，吃着好像有些效用，不如晚些时候与你试一试？”

沈琼芝手中的银筷登时没拿稳，叮当砸在了碗上。她几乎闭过气去，脸色也唰地惨白！就在她竭尽全力调动脑筋想理由拒绝的时候，孙鸿渐以手掩半面，眉眼弯弯，双肩微微抖动，没忍住笑了出声。沈琼芝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气急败坏：“你不是说再不说话了吗？”

孙鸿渐一本正经：“这不是话，是玩笑嘛。”

沈琼芝沉脸：“吃你的饭！”

就在此时，外头丫鬟通报：“老爷，太太，萧家三小姐来了。”

沈琼芝如蒙大赦，连忙撇了孙鸿渐，起身去迎。萧霓月一身男装，大大咧咧走了进来：“稀奇！孙大哥怎么也在府里，你不是向来不怎么着窝么？”

孙鸿渐笑：“怪你来得少，没人陪芝儿说笑，我才过来与她解闷。你们坐吧，我识趣自己走开，不然你芝儿姐姐都不好背后骂我了。”

说罢笑着起身告辞。萧霓月乐不可支：“孙大哥真是个妙人儿！有这样一个风趣的夫君，芝儿姐姐你真是好福气。”

沈琼芝勉强笑笑，问：“吃过饭没有？恰好他走了，你来陪我。上次不是说你家里不许你再男装胡混，怎么今儿又穿上了。”

萧霓月道：“天热，女装累赘又麻烦，倒不如这一身轻便爽利。我早吃过了，你吃吧，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沈琼芝一听到萧霓月说送东西就有点头皮发麻，好在这回不是什么定情物品，而是一张极其精致的潜花帖。所谓潜花帖，就是用细小花瓣压印而成的特殊花纸所做成的，看着别致雅趣，闻着芬芳，是京中许多贵族人家女眷专用传信之物。沈琼芝好奇地打开，只见是安国公府上四小姐孟时越给她的，说是后天她牵头举办了一场湖畔诗会，诚挚邀请沈琼芝过去参加。沈琼芝笑：“这四小姐原先我也见过的，只是不熟，怎么好好儿的想着邀我去作什么诗了？我向来不擅长这些，叫我去吃东西还差不多。”

去年她和赵玉容打得火热的时候，就见过这位四小姐，看着清清冷冷的，不太好接近的模样，两人没什么太深交情。或许是嫌弃她当时的出身，不想和她接近。而如今她变成了紫微伯的嫡女，才恍然发觉有她这么一个人了吧。萧霓月笑：“你当那些人都会作诗？就是找个好听的名头出去鬼混罢了，不然各个都像你一样老实，告诉外头的人公侯家的小姐们动不动跑出去喝酒吃肉，多难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