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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流长源不断 家风韵绕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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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只知荣耀好,心心念念奔钱尘。

百千尴尬无惊惕,忘记初怀陷苦辛。

平日多般艰险事,积成著作等高身。

家风若得儿孙继,便揽闲云伴月新。

《七律•家风咏》 文/孟湘

龙元九六六年丙申月庚寅日,潇湘府,苦株镇,千年密山道口,曹阳庄。

当众人回到曹家时,天已大黑,保姆刘姐介绍:“缘份就是缘份,我陪着媛媛姨本住在周村,今天趁天气好到曹家老屋里来晒下被子,不想就遇到了你们,这边老屋没准备菜,我们回周村捉的土鸡、取的粮米,媛媛姨今天高兴,麻溜*1得很,两三里路一会转身了,刚做好饭扁好鸡呢*2,她说要给板塘的宝崽及小宝崽做叫化鸡。”

孟湘:“怪我忘记讲清楚,辛苦你们了,我们带着吃的在行李中。”

一边说着,一边带茹萍找到阿姨,送上礼物和果品。

曹媛阿姨记性很好:“呃,谢谢孟湘及侄媳妇。侄媳妇,我做的叫化鸡可好了,你看着我怎么做,学会了做给我孟湘宝崽及小宝崽吃。你看,鸡扁好后,用生姜、醋、酒汁等,将鸡腌一会,然后用盐将鸡全身抹了,用泡开的荷叶包了扎紧,再在外面用黄泥巴厚厚地包起,然后放灶眼柴禾灰火中烧烤。”

曹媛阿姨一边做一边教。

“好的,阿姨,我学会了,一定会做给您孟湘宝崽及文文小宝崽吃。”

茹萍忙笑答,一边向孟湘做个鬼脸,轻声道:“文文本来是个小宝崽,倒算了。你今天也珍贵了唻,五十多了又做回了宝崽。”

谁知老人家耳朵竟不背,哈哈大笑:“侄媳妇耶,可怜煞了,在那个时代,我们这些老家族,人人日子都难熬,有的人家就绝了,比如富贵的田中心陈家,水埠头陈家正牌也绝了,虞书先生英雄惯了,性格高傲,他被打倒后,我们都担心他熬不过,谁想到他还会有孟湘、文文这样的子孙?我早就听我女儿女婿他们讲过孟湘的了,都说读书时是绝顶的人才,可见,老天不会总闭眼。你不知道哇,我与板塘走亲时,见过小时候的孟湘,他老贞姑嗲嗲多么疼他,‘小奶崽、小奶崽’常牵手上,寸步不离的,生怕出个闪失,坏了她虞书唯一的根苗。那世道,你没经历过不可能知道的,真是太凶险了。今天你们向我走来时,孟湘与小宝崽走路说话的神气态度,那朝路山*3与虞书先生几乎一模一样,我这心里好生喜欢你知道吗?几乎让我看呆了,可怜煞了,虞书先生一个读书人,被扫地出门赶回老家种田,大的男孩都逃了,他满崽孟湘比我女儿还小三岁,当时的光景大家都为他家里捏把汗啦。如今,孟湘带着 小宝崽这么红光满面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不打心里高兴,怎么禁得住不叫宝崽呢?”

孟湘:“哈哈哈,谢谢阿姨,不过,我五十多了,再叫宝崽貌似真的会被别人笑话的。”

曹媛:“要笑话就让别人笑话啰,反正我愿意叫,我儿子当县长好多年了,我女儿女婿当老板也好多年了,他们都比你大,我一样叫的,哈哈哈。小刘,将灶堂的火使劲烧,有大火屎*4的时候告诉我。”

孟湘:“阿姨,今天您的宝崽蛮多个的呵,您看阳老师、也是苦株老族欧阳瑾公之后,蒋老师,干山贾家的亲戚。”

曹媛问了阳老师、蒋老师年庚,阳老师竟比老人家的儿子小一岁:“那是的了,全是宝崽了。”

刘姐:“媛姨,您看可以了啵?已经有蛮多的大火屎了。”

曹媛阿姨:“侄媳妇,看见没?当灶堂里有这样的大火屎了,才将叫化鸡放进去烤,注意,火要一直烧,等到闻得见香气,取出来敲开就好。”

茹萍:“谢谢阿姨,我会了,现在我出去做烧烤了,我今晚也让您这个好阿姨尝尝我的手艺。现在您老人家洗手,休息,看我们做了。”

阳老师、蒋老师、孟兰带着文文早将烧烤的工具搬了出去,放到天井里,还准备好了木炭,茹萍、杨然麻利地操作,真的象是在表演给曹媛阿姨看,曹媛阿姨一边看一边问孟湘:“你前面逃出去两个哥哥的,后来都回来了吗?今天怎么只看到孟兰一个?”

孟湘:“就回来孟兰一个,另一个在苗寨成家了,去得早,留下个儿子也是大学生出身,现在混得也不错。真的是感恩邓爷爷,改革开放后大家都好了,我们在潇湘州的兄弟姐妹四个,都是儿女双全。”

曹媛阿姨:“好得很,儿女双全好得很。”

孟湘:“阿姨,您老人家儿女条件都不错,为什么不跟着他们到城里去,这样也方便他们好照顾您呀。”

曹媛:“宝崽呃,实话讲,我儿女在城里的条件确实都很好,你看这曹家老屋,我女儿桂珍也帮我修得这么好,他们都想让我到城里去,好照顾,我还有十多天就满九十了,但我还需要坚持,我走了,年轻的就更不愿到这老屋来了,所以我年年守望着,我要等我孙子曹祥,在这屋里讨了老婆,如果我这曹家不兴旺起来,我哪敢离开?哪敢闭眼?”

孟湘:“曹祥有多大了呢?现在哪里?”

曹媛阿姨:“我曹祥三十出头了。曹祥,也就是曹桂珍的大儿子,现在美国读博士后,可怜,现在读个书也是难得很,这都读了二十多年了,还读呀。我急呀,但也没得办法,听我桂珍说,应该快读完的了。”

孟湘:“阿姨,您孙子蛮优秀的嘛,能读书是福气哦。”

曹媛:“唉,读书太多有什么用?别人家孩子同样的年纪,儿子都可打酱油了。只要曹祥回来,结了婚生了子,我就放心了,这眼睛就闭得下了。”

孟湘:“阿姨,知识就是力量,人才就是宝贝,您老人家这么有福气,肯定能等到您孙子结婚生子的。”

正说着,老人家的女儿打来电话:“阿妈,刘姐说家里来了板塘屋里贵客,是孟湘吗?”

曹媛:“是的,板塘虞书先生家的满宝崽孟湘,你小时我带你走亲到板塘,你还带过他的,他与他老婆带着他们的小宝崽文文,他二哥孟兰,还有他们的三个朋友,有两个还是老族后代,一起从古道过曹阳庄,被我拦住了,你快点回来吧,见到人不都清楚了?他们开始还计划在后背山上扎营寨,可怜煞了,板塘虞书先生家的后人,老族后代,到我们曹阳庄还用扎营寨吗?真是的。”

曹桂珍:“咯咯咯,阿妈说得对,几十年未走亲了,他可能还不知我们家状况,续上亲了就知道了。你快将电话给孟湘,几十年未见到了,真巧了,我正要找他呢。喂,孟湘,兄弟啦,就在曹阳庄我老屋里住几天,等我,我正从粤海往回赶呢,我已经告诉了你姐夫,他明天就到。”

孟湘:“表姐美女好,我们今天只是游历,碰巧遇上曹媛阿姨,缘份啦,看到老人家这么健康就很开心了,千万不要影响到你们,不然我们于心何安啦?”

曹桂珍:“孟湘,兄弟,真是巧了,一定要等我,我正有重要事情要找你帮忙,我不是刚讲了吗,你姐夫明天就会到曹阳庄,你姐夫吕天柱,他讲他认识你的,不知道兄弟你记不记得,你先将电话、微信告诉我。”

孟湘将电话号微信号都告诉了曹桂珍:“我的两个名师朋友,他们都是名校骨干班主任,我怕他们时间紧张。我不是告诉你微信和电话了吗?有事电话或微信联系,现在找我不难的了,我回板塘养老的了。今天就代你陪阿姨说说话吧,她老人家一定有好多的故事,我也想听听。”

曹桂珍:“这就是了嘛,我妈妈话多,特别是时代好了之后,她是特别的话多。几十年未见了,你不陪她说够话,她怎么能让你走?你若还认我这个姐姐,就乖一点,安心地在曹家等我,铺盖都是我新置的,我阿妈也管理得很好。都是苦株老家族,大家随便些哦。特别的是,兄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阿妈有些特别的坚持,我与我哥都习惯了的,他总是千叨万念,什么老话都会翻出来讲的,笑死个人。她老人家有一次还真的问起虞书先生的儿子有没有出息?我们讲你早早考上了大学,出息得很呢,老人家高兴得要命。还有,对了,还有一事,你可有孟淇的消息?”

孟湘:“没有呀,主要我长期在粤,前年在板塘见过一次,此后就再从未见到。”

曹桂珍:“唉,也不知怎么搞的,只能见面再说,总之,就当在农村避暑两天,务必等我。”

晚餐很丰盛,有叫化鸡、各种烧烤、青菜萝卜,还有米饭,游历时能搞得这么特色丰盛,可是计划之外的。

大家先吃叫化鸡,赞美之后又让曹媛、刘姐品尝烧烤,曹媛阿姨虽九十岁,还能啃动鸡腿,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老人一边吃,一边还赞茹萍厨艺好。

洗漱后,阳老师蒋老师说难得出来游历,让其他人在家住宿,他想到背山坪上搭帐篷野营,就便整理白天诗稿,还说:“本还想与孟湘联诗的。”

孟湘道笑:“今天会有故事听,我才不联句。“

曹媛老人听阳老师蒋老师坚持要野营,快阻拦道:“可怜煞了,要不得要不得,曹阳庄背岭山为密山古道必经之地,原来不知坏了多少人?我少时就听说过,战争年代尸体太多,无法运回家掩埋,只能请苗家师公赶尸,怕官道上吓着人,走的也是这条道,师公走累了,就带大队尸体歇这背岭山……所以,这背岭山上阴气重。你们年轻人阳气盛,大白天的无感觉,晚上却不要去野营。我九十岁了,就听我句劝吧。”

茹萍取忌讳不吉,且又天生的怕黑胆小:“谢谢阿姨。”

说完,也不管年纪大小,以命令的口吻坚决道:“今天谁都不准去野营,就在曹阿姨家听故事,不想听的睡觉!”

阳老师蒋老师只得听话在家住,等刘姐铺好床,众人往床上展开行李就行了,还是比野营好得许多。折腾了一天,比较辛苦,阳老师蒋老师就在房内整诗篇文稿,文文要玩手机编白天的文章照片。孟湘却是有心人,见曹媛老人还兴奋,就打起精神陪老人家说话。

正想找话题引曹媛老人开讲故事,突然看到一对燕子,貌似看到这么多客人也很开心兴奋,在梁间翻飞,殷殷燕语好一阵,才又归窝。

孟兰道:“阿姨,您家肯定好福气的,别看燕子小,但它有灵性,一般不进梁柱的,您看,您家的燕子窝都进梁柱了。”

曹媛:“嘿嘿,托侄儿吉言,我也知道呢。但愿我孙子曹祥快点讨到老婆,早生孩子,成全了我的心愿。”

孟湘道:“阿姨,这曹家老屋真是建得比较宏伟,您就给我们讲讲这老屋的故事呗。阿姨,题目我都拟好了,就叫做‘梁间燕语殷’。”

曹媛:“我孟湘宝崽好口彩!如果要讲我曹阳庄,故事是有,但也可怜煞了。”

原来,湘桂古密道上本有十户德高望重之家,加黄沙源街上开店的黄家,苦株镇欧阳家,共一十二家。曹阳庄本是密道进入潇湘第一站,向来是商旅行脚的地方,长毛来了,许多家蚀了本钱,于是合计,由板塘友粟公带领,北上跟随曾文正公打长毛,曹家传人曹景一直做到百夫长凯旋,回乡后也忠厚为人,可惜,虽然富有,但人丁不旺,几代都是一脉相传,曹景只生曹蟠,曹蟠生曹荣曹兰俩兄妹,曹兰的哥哥曹荣也只生了两个,一个是曹福,一个曹媛,天翻地覆之时,曹荣被斗死了,全靠曹荣的李氏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孤儿寡母的被赶到庙里住,直到后来,曹媛嫁给了旁边周村的周树生,情况才好转。

“当年,我与我哥曹福长大后,为了家里延续香火,亏我姑姑三番两次半夜回家,悄悄教我阿妈换亲,说人家他都相中了,但要先说服年轻的服从。因我心中有了周树生,我妈怎么说,我都不听从,气得我妈妈哭,我姑姑又亲自来劝我,几乎说得我涕泪长流就要答应,实在不舍得周树生,就去找他商量,结果就被周树生拦住,周树生求告他爸,他爸就早早地让我与周树生定亲、结婚。亏我姑姑嘴巴厉害,又说服她女儿我大表妹金凤嫁给我哥,可惜当年曹家命运不济,金凤怀孕期间放牛,因穿大红衣服出了事故,没留下小孩。后来我哥一直没讨到老婆,让我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周树生忠厚心地好,小学时就知道保护曹媛,大了也认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仍然对曹媛好,他当支书的父亲让他当兵,他也没去,就是要守护曹媛,当周树生知道曹家想让曹媛换亲时,就急着求他老子,于是,周父就立即向曹家求了亲,曹家也只得依允。而曹媛,虽然娘家成份不好,但她聪明漂亮,人又高大,为人很周到刚强,做事也做得好,力气象男人一样。讨到这样的好女人,周树生总是觉得前辈子烧了高香,自然很爱她。那时节男尊女卑,别人家老公打老婆家常便饭,但周树生却很听曹媛的话,从不打骂老婆。

周家是大村,周树生家庭成分好,是贫雇农嗲嗲,族人锤子又多*5,在村子里放个屁都是响的。曹媛从嫁过去,就从未受到过别人家欺侮,而且,因为曹媛能干,劳动能力强又会说话,在村里还很有威望,“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在别人那里简直是狗的屁,而在曹媛身上,那就是可执行的圣旨----一旦有什么人想拿曹媛娘家成份说事,周树生父子就会给别人讲番思想大道理,就像唐僧教育孙猴子一般,真经咒语,直让那毛猴子没得半点脾气。

可是,曹媛的哥哥曹福就没曹媛好运,虽然长得高大英俊,但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从金凤因事故去世后,年纪老大了,也没再讨到老婆,就是后来包产到户,在庙边建了点新房子了,还是没讨到亲,再后来,因为村里人嫌弃曹家旧院风水不好,不愿修整,成了危房快要倒掉,周树生与曹媛找了村里干部,村里又将之发还给了曹福,在周树生、曹媛的倾力支持下,重建了墙,填高了地,又加了砖瓦,粉刷一新,为的就是让曹福再讨房亲接起后,但曹福终是年纪大了,世人一时也转不过弯,又过了好些年,曹福才勉强讨到老婆,也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生不出娃了。

孟湘道:“阿姨,了不起,几十年了,这房子还这么新?”

曹媛:“哪里,现在这房子,是我女儿前年才翻建的,前面的哪有这么好。直到知道我哥嫂真不能生的时候,我才急了。有一年我生日,当着亲友的面,我将儿女俩个,拉到我哥曹福面前,由他选一个,而我们也就两孩子,曹福当然只得选桂珍。我哥很好的人,比我长得四岁,读过些书的,对我的儿女从来都是视同己出,小孩子们在哪家都无所谓。这样,周桂珍变成了曹桂珍。我哥也自然地就对曹桂珍更好,我哥之外,我嫂子也如此,别人穿的衣服补了又补,我周天翔也穿打补丁的衣服,但曹桂珍从没穿打补丁衣服的。搞得周天翔妒忌,吃妹妹醋,说不准她单独做舅舅的女儿,要两个轮流做舅舅的儿女。后来,周天翔经复读后,终于考上了大学,后来还做了宁远县长,现在好象在州里做人大常务副主任。现在他俩兄妹在一起时,一提起小时的事情,哥哥总是讲妹妹命好,而妹妹又总怪父母、舅舅舅妈娇惯,让她未考上大学。

“曹桂珍读书比不上哥哥,与我哥特疼曹桂珍也许真有点关系,别人逼孩子苦读,我也逼骂过周天翔,但我一旦逼曹桂珍,我哥就说‘读成啥样是啥样,曹家孩子顺其自然’,让我也没办法----谁让她已是曹桂珍了呢。

“曹桂珍高中读寄宿,我哥怕她在学校吃不好,有好吃的,比如杀鸡杀鸭或者其他好东西,就用锅碗端着送去学校,香气四溢,搞得好多同学都羡慕,说她‘有个这么好的老爸,太享福了’,曹桂珍也不揭穿,直到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哥是曹桂珍老爸,因为他们也长得像。

“但女儿从来总亲妈妈的,曹阳庄离周村近,曹桂珍读初中了,有时发梦冲*6,还从我哥家跑到我床上,原来没觉得什么,从未骂她,估计有时是装的,直到上高中了,过小年时她想跟着我睡,不想回曹阳庄,我狠下心,一把扯起她,用从来都没有的凶恶样,严肃地教导:‘曹桂珍,过继不是儿,你快跟你爸妈回家,你已经长大了,要立起曹家的门户了!’这时候的周天翔与曹桂珍,才终于明白我的苦心,曹桂珍吞下眼泪,真正安心规矩地做起曹桂珍。我这个女儿曹桂珍,是最知我的心的,后来,她嫁给吕天柱前,两人事先约好的,第一个孩子姓曹,就是曹祥。后面的吕存孝、吕婷婷,才跟我女婿姓。”

孟湘:“曹祥这个名字取得好,根基深厚之家,过了坎便呈祥。”

曹媛:“这个是我女儿的心思。在我心里,只一个念想,什么时候曹祥讨老婆生儿子了,才是真吉祥,哈哈哈。”

孟湘:“阿姨好义气,心中有坚持,侄子给您一万个赞!积福之家,必有吉祥,您老人家的心愿很快就会实现的。”

曹媛:“呃,孟湘,阿姨正经跟你讲,人在苦难中,总怨老天不公平,其实呢,除了有时候偶尔睡点懒觉,总体来讲,老天还是睁眼看着的。当年我知道的密道老家族,从南到北,黄沙源蒲家,曹阳庄我曹家,干山贾家,水阜头陈家,万红庄李家,于家村文家,聊美聂家,常山高家,板塘陈家,田中心陈家,冲顶蒋家,镇上开药铺的欧阳家,一样的发源,一样的磨难,但根基*7好的,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就是怎么样的艰难困苦都能走过……。”

孟湘:“阿姨,您老人家讲这个‘根基’我认同,我与阳老师他们还讨论着呢,请等下,我叫他们一起来听。”

于是在群上发出:“快过来听,九十岁阿姨讲‘根基’了。”

只一会,阳老师、李老师叫上文文一起围在了曹媛老人周围。

曹阿姨终究是难得的读过书的有些见识的老人,她见读书人围过来了,语气就相对而言严谨些了。

“话说当年,干山贾公在曾家营中当文书,修书给陈家友粟公讲前线形势,友粟公就沿密道约起十多好友去投奔。十多个最有见识的后生,出山时是一同约在家资最为丰厚的水阜头陈家,但因一众人中,以友粟公为人最为平和,讲究诗书传家,见识好些,武艺也好些,众人便公推友粟公为首。一行人本是去投奔干山贾公的,但干山贾公当时仅是较低文职带不得队伍,众子弟第一次上战场都不愿分开,不得以只能由从未上过战场的友粟公带。友粟公处事,推崇谨慎,刚勇与谋略之间,更主张谋略,所以安庆大战之前,一切还算顺利,且没有任何人伤亡。我家曹景公言,起先讲的是,世道艰难,生意难做,从军是为恢复生计良序,就便得些军费养家,并未想着发大财,但随着战事进行,有些人的本性就逐渐表露出来,一心只想发大财,有时不惜性命,友粟公总训诫的,非至万不得已,不要放弃盾护取财,但战场却越来越难约束,其中最为倔强的就数田中心陈公、于家文公、冲顶蒋公,果然在安庆出事了,登上楼门后,田中心陈公、于家文公、冲顶蒋公就冲入死人堆里寻财,水阜头陈公看到了一个长毛当官的尸身也急了,丢下武器向前,被一长矛伤兵瞄准,友粟公急去防护,不想后脑中枪。众人失了头领,就没自己罩着,结果就没原来顺了,精明的如黄沙源蒲公,装死脱逃了,未脱逃的镇上欧阳公也死了,还残了常山高公、于家文公。战事结束后,大家都记友粟公的好,原来不读书的人家,也按友粟公的训导,置些田地,走上耕读之路。但兴许是杀多了人,除你们板塘陈家、镇上欧阳公家世代从医积有阴功、人丁兴旺之外,其他家族人丁都不太旺,只不过依祖上的积累,日子过得不错,干山贾家、水阜头陈家还接替引领潇湘地方兵权数十年。

“直到神纪风起,翻转天下红尘,近百年后再瞧,好像一切定数尽显。可怜煞了,那投机堕落的于家文氏正在得意之时却又在霸气之中死绝了;冲顶蒋家为富不仁声望不好,也绝了;干山贾家、田中心陈家绝得有点点冤枉,尚没让我想透;水埠头陈家更怪事、正房在风水最好位置没留下后,却又听说陈公在外的野子后来竟登大贵之位。邓公复出之后,恢复了高考,比如板塘陈家、我曹阳庄曹家、镇上欧阳家等等根基繁厚之家,都是乘势发展,很是不错。再仔细看看,早年那些靠自己考上大学出去的,有几个不与老家族有些渊源?总之还是那句话,好人害不倒,为恶终有报,积德莫论亲,举头有神明。”

孟湘:“阿姨,转告您老人家一些补充信息,干山贾家贾月生在台湾有四女一男,贾月生还做到了少将一级,冲顶蒋家在苗寨也有后无数。”

曹媛:“哦,那好,我晓得了,这是个真正的好消息。”

孟湘问阳老师:“你们家族现在多少人?”

阳老师笑道:“从医的是正房,其他各业的是偏支,我家高祖不从医,说明从来就是偏支,据说,正房从医者高手很多,还有国家骨科医院的大教授。苦株祖祠从始祖欧阳忠公起,人是太多了,清明会一开几十桌。按曹阿姨的善恶论,我们当属好人家。”

蒋老师插言道:“水阜头陈仪属于革命早期干部,比较有水平的,神纪年代被斗争游街到苦株镇,他小老婆为与他划清界线用鞋子抽他嘴脸,苦株人看不过,抢回了老家躲过大劫,改革开放后,做过潇湘行署副专员。今天听曹阿姨讲,原来也是老族之后,第一次听见哈。听曹阿姨讲时,我也一边搜索了我们哪时代高考出去的,还真是多少与陈家呀、贾家呀、李家有丁点子关系。如今看,附近较出名的周书记,原来是曹阿姨的儿子,是曹家的直系后裔。曹阿姨简直可以叫做苦株活化石了。”

孟湘笑道:“阿姨,常山高家我知道的,有正版子孙与我校友,复读时找我搭过铺,现在也较有出息。田中心陈胜生家系我高祖母娘家,他们村子也出了好些人的,以我高祖母那样的为人,娘家绝尽的可能性较少,我问下我一个在潇湘科技学院做教授的同学就知道了。”

孟湘说完,也不管时间已晚,直接拨通了某教授的电话:“喂,华仔教授,睡了吧,打听个事。”

“啊,孟湘,老同学好,我刚睡下,这么晚了打电话,老弟兄,有事请直说。”

“我遇上了一个堪称我们苦株活化石的有缘老人家,她讲到咱们田中心村陈胜生家、也就是我高祖母娘家,你可知道陈胜生家不论谪庶、还有没有后人?”

“孟湘老同学呀,我看过你的大作《桂花树》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后来又想到咱们老同学会见面的当面讲妥当,不想你打电话来了。告诉你呀,你家高祖母四娘杀鸡告儿孙的故事我屋里也流传,为什么我屋里也流传呢,因为你家四娘,也就是我家老上辈的姑奶奶呀,学名叫作陈胜玉,为了印证你的《桂花树》,我刻意回村查族谱,在族谱中还真查到了的这个事,看来许多我们原以为的仅是‘谈古情哄孩子睡觉’,也许曾经是真实的存在。是的,长房划成大地主、儿子未讨到亲,最后绝了,但次房呀、末房呀反正蛮多房,我家祖上是中间的某房,唉,那个世道嘛,简直太混乱了,他妈的,我们兄弟们面前禁不住丢掉假斯文口吐国骂,莫在意噢,本是一家人,过了好些代后,为了点蝇子小利,或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屁事,自家人斗自家人都说不定。看,不是搞笑嘛,我们同学几十年了,竟还不知道,如果说从你们家四娘我们家老姑奶奶算起,咱们还算有点转折亲,这不就是搞笑嘛,哈哈哈。”

“好的,兄弟,改天到板塘桂庐来喝酒、详聚,我已回板塘桂庐的了。我还在向一个九十岁的阿姨采风,先不打扰你了。”

“好的,改天聚。”

“阿姨,听到没?我高祖婆娘家人多得很,我刚通电话的这个老同学,就是她娘家后人。”

曹媛:“是了,孟湘宝崽能干,帮我解了疑惑。我那儿子周天翔,整天介工作工作,告诉他田中心村某位老人家名字让帮我问下,说是划成地主,绝了,太不负责任了,哪天回来见面了得骂他。那蛮好的,也许除了于家村文家彻底死绝了,其他的老族都发展得很好。”

孟湘“阿姨,您好了不起哟,思维与时俱进,还知道用发展一词呢。”

曹媛:“宝崽呃,我天翔与桂珍隔三差五总回来的嘛,他们也与你孟湘一样,总跟我讲现代生活,见得多听得多,我文化再低,也文化高了。宝崽呀,我姑姑曹良藻在时,我可是常带桂珍去你们村走亲的呀,可怜煞了,我姑姑可是被逼得成短见的呀,而且我知道仁书又非我姑姑亲骨肉,心一横,才断了亲......”

孟湘:“阿姨,我记起来了,曹兰奶奶下葬时,我见过您。”

曹媛:“是的,宝崽呃,好多事你们都不知道,当年那是什么世道?我那么能干豁达的姑姑都被逼得成短见呀。我老公周树生接任村支书时,虞书先生家就剩你一根苗了,你老姑娘嗲嗲不知以什么方法,得了什么梦中神示之后,特别让我姑姑找我救下你,还商量叫你到我曹家做上门儿子呢。”

茹萍立时来了劲,故意望着孟湘,夸张地大声问:“阿姨,什么叫做上门儿子呢?”

“事情是这样的,听我姑姑讲,她小妹姐姐,梦中得了什么神仙指示,讲虞书满崽孟湘是个能出息的人,但造业的虞书家太破败了,怕误了孩子前程,故托我姑姑找我商量,能否放到曹家来。我带曹桂珍去板塘走亲时,见过孟湘这孩子,两只大眼眼黑亮通透,活泼聪明得很,曹桂珍也喜欢带他玩。我就与周树生商量,周树生讲,老人家迷信思想,不过,想救下陈虞书苗裔的心情可以理解,这个事,虞书先生是否知道呢?不过,形势已是越来越好了,孩子们还小,还未到非不得以的时候,再观察看看。然后,观察观察就是形势一片大好,后来,包产到户了,再后来,恢复高考了,孟湘考上大学出去了,当然就再无从说起了。”

“那你老人家女儿知不知道这个事呢?”

老人家虽然讲故事讲了这许久,神情却还清楚得很:“她怎么能知道?她与孟湘还是几岁的娃娃,就我、我老公、我曹良藻姑姑、陈家贞姑知道。哦,侄儿媳妇,我今天见着孟湘宝崽开心,嘴多了些,你可不要多心唻。”

“哈哈哈,阿姨您老人家可是倒底还是救了我的命了。今天应该累了,您老人家休息吧,咱们明天再继续讲故事好不好?”

但茹萍、杨然好奇心强,还一个劲地问:“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寻短见呢?阿姨,您老人家真的累了没?”

看老人家辛苦了这么久了,孟湘怕累着老人,就使眼色让茹萍、杨然打住,阳老师、蒋老师趁机帮着劝老人家回房睡觉,老人家才在刘姐扶着回房去。

“好久未这样谈白*8了,真的谈得好开心。好的,宝崽们,再见,明天再继续。”

进房时,老人突然扯起山歌长调:“唉,曹祥呃,你快点像孟湘一样讨个好老婆生个好宝崽啰,我就好闭这双眼了唻,哟喂。”

茹萍、杨然禁不住要笑,孟湘忙止住:“老小老小,老人家心里有种魔症般的精神坚持,你们没看出来吗?她老人家今天可能真累了,你们还问,出事了下不得台的呀,快点睡吧。”

文文却机敏:“老爸,老人家看到我们,她想他孙子快点结婚生毛毛对不对?”

“是的,快点去睡了。”

“嗯。”

本章注释:

*1麻溜:苦株土话,即速度比较快。

*2扁好鸡:苦株土话,即处理好鸡,包括杀鸡、拔毛、破鸡等一切入锅前的处理过程。

*3朝路山:苦株土话,主要指人的动作习惯。

*4火屎:苦株土话,即木柴烧过后还燃着的红色的炭。

*5锤子多:苦株土话,即指男人多。苦株镇风俗较蛮,锤子多,别人家就不敢欺负。

*6发梦冲:梦游。

*7根基:此处与传统、家风等同。

*8谈白:苦株土话,即聊天、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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