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食客餐厅开了个早会。店长总结上个月的业绩，并明确好这个月的目标和任务。

周宁宁用心记下，散会后开始对照店长说得做好检查。其实她只要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即可，就像许勇亮说得，即便干得再好，他们也不可能升职加薪。

人事部主管任丽看着周宁宁忙碌的身影，对店长说道：“这孩子来这已有一年，工作也认真，可惜学历不高，要不给她安排个别的工作，小女孩儿，这么累让人看着心疼。”

店长瞥她一眼，“她调走了，活谁干？初中学历，你就算给她调别的部门，她也干不了，说不定还容易受歧视。”

任丽不再讲话，她知道店长的脾气，要是她因为那句话不高兴了，千万别解释。

她记得周宁宁刚来的时候，二十三岁，比她小整十岁。以前都是打零工，没有长期工作经验。任丽心里是不愿意要这个小姑娘的，觉得她吃不了苦，胜任不了这个的工作。

“食客的工作跟你过去做得不一样。一个月休息的时间很少，而且没有固定的休息日，放假看领导安排。你应聘的岗位工资不高，交完保险，到手可能只有一千多。你觉得行吗？”

任丽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只委婉地表达，一般来说对方都会明白。但她没料到，周宁宁竟认真回答起来。

“我平常用钱的地方不多，薪资多少不影响我对工作的态度。以前我都是做短期工作，有些地方觉得我年纪小，连学徒都不愿意用我。”

周宁宁说得诚恳，“这是我第一次找正式工作，在待遇方面所求不多。”

于是任丽给了她一次机会，“试用期七天，合格了就可以办入职。不合格是没有薪资的。”

“嗯！”

周宁宁点头答应了，并且做到现在。

任丽心想，自己一时心软留下她还真是个正确选择。

一桌的客人吃完，林倩过去收拾餐具，周宁宁负责区域暂时没活，也过去帮忙。

这时，店长笑着走过来，对林倩说：“你组来个新同事，高不高兴？”

林倩心想，来个同事也不过是少分担点工作，又不是升职加薪，有什么可高兴的？但她还是愉悦地问道：“谁啊？”

店长故作神秘，“来了你就知道了。”

周宁宁心知这里不容易招人，原先她刚来时，一共二十个服务生。这一年的时间里进进出出，最后只剩下八个。

刘萍嘴角下沉，抱怨两句，“店长真是不公平，什么好事都先想林倩。”

同组的赵玉燕说：“怕她干累了走呗，她不天天说要换个活儿，这时候店里正缺人呢，她走了活咱们更难干。你三十多岁了，多干点活也没事。”

“你不三十多岁啊？”

刘萍白她一眼。

“唉，咱们都老了，他们都还年轻。”

赵玉燕转头问周宁宁：“多大了？”

“二十四岁。”

周宁宁擦干净杯子，放在托盘上。

赵玉燕又问：“勇亮几岁了？”

许勇亮愣了一下，“我二十五。”

赵玉燕笑着说：“还年轻，说不定以后都得走。谁像咱们，没什么能耐，在这干着吧。”

刘萍明白赵玉燕的话虽然不耐人听，但也是这个道理。只是营业旺季将至，谁不希望自己组多来几个人？

一连五天，林倩没见到同组的新同事，起初她也不在意，但店里最近做了促销回馈活动，网上定餐人数越来越多，她偶尔还要骑车送餐，这时候便想那位同事快点入职。

这天中午，李顺和郭坤都送餐未回，周宁宁临时被店长派去送客人定制的面点，餐品已打包好，店长嘱咐：“过马路时小心点车。”

周宁宁连连点头，心里却想李顺和郭坤赶紧回来，她久不骑车，要上马路还真有点打颤。

“我替她去！”

周宁宁回头，是许勇亮，她心中一喜，这下有救了。

许勇亮捧起桌子上的送餐箱，笑呵呵地说：“店长，我去行不？”

店长盯着他，眼球都没动一下，“你是问我吗？”

“是啊！”

许勇亮毫不介意她严肃的脸，“她一个女生能认识这么多地方吗？还是我去吧。”

这话说得却是没错，周宁宁虽然在叶海长大，但她知道的地方不多，要去哪个地方前都要查手机地图，以防走错。

店长挥挥手，“去吧，去吧，赶紧走！”

许勇亮对周宁宁说：“妹子，帮我开下门，车钥匙在你那吧，一会儿给我。”

周宁宁立刻照做。

店长看不惯地走了。

周宁宁回来时，经过后厨，隐约听到店长正跟其他同事闲聊。

“你们说我拿他怎么办？之前怎么说都不愿意干送餐的活，这会儿又愿意干了。”

“心疼他妹子呗。”

陆云志嘿嘿地笑，他四十岁出头，笑起来声音响亮，

孙付刚忙完，听了他们这几句话，紧了紧嗓子，“你说得可不对。这点上，还是我懂他，许勇亮是……想多赚点钱。”

食客餐厅员工不多，只有两个骑手司机，而且轮流上班，一起在班的时间很少，所以其他员工偶尔会骑车送餐，以每单3元的价格结算，最近生意不错，出去一趟可以赚50块。

林倩不屑地偏过头，她宁愿不要那个钱，外面风吹日晒地有什么好？

店长无奈地眨了几下眼，这时手机响了，是人事部的电话。

手机那边传来清晰的声音：“有新员工上岗。”

周宁宁有些失落地擦着桌子，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心想许勇亮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才回来，她再孤军奋战一会儿吧。

一点多钟，许勇亮还没有回来，周宁宁不禁担心，有些恍惚地收拾餐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中，周宁宁心中一宽。

“你回来了？”

“你是林倩吗？”

两人同时愣住。

来人是个青年男子，比周宁宁高出一头。

“我不是。”

周宁宁低下头，继续收拾桌子。

那人又问道：“那你知道店长在哪吗？”

周宁宁指了下后厨，“林倩和店长刚才在厨房帮忙打包餐点，等会儿才能出来。”

她刚讲完，便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由停下来，又看了他几眼。

她目光落在他脖颈上的黑曜石，蓦地记起那天看到的“流浪汉”，她甚少见男人戴除了戒指、手表以外的首饰，好奇之下记住了这人。今天他穿着比较干净，目光也比第一次见有神。

“你看什么？”

那人不过是寻常问了一句，周宁宁却浑身发毛。四目相对，周宁宁竟有些不自在。

“妹子，这是那位啊？”

许勇亮回来后，见到周宁宁正对着一个陌生男子，这男人没在座位上，不像是顾客，模样也年轻，难道是周宁宁男朋友？他刚想询问那男人的来历，那男人掏出手机，“喂？店长，我到了。”

店长又过了几分钟才出来，手里拿着一套新工装，“刚在后面忙着，才抽出空。勇亮回来了，这是新来的同事，你带他去更衣室换衣服，正好，你也把衣服换了。换好去后厨帮忙。”

许勇亮刚上班就碰到周宁宁送餐的事，没来得及换工装就出门了。他一想要跟个新同事一起换衣服，还有些尴尬。

店长跟那名男子单独讲了几句，说完便要走。许勇亮及时叫住了她，“店长，我今天都是送餐上楼的。”

店长横他一眼，“谁让你送的？”

她发完狠话，又补了一句，“每单再给你加一块钱。”

“谢谢店长！慢走啊！”

许勇亮呵呵地笑。

周宁宁见他这样开心，忍不住也抿嘴一乐。

旁边的男人眉头一皱，“更衣室在哪？”

许勇亮反应过来，“我带你去。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那人半晌不语。

周宁宁觉得自己在这碍眼，端盘子离开。

她刚走几步，那男人有力的声音传过来。

“卢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