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昀有些意外地看向桌上的早餐，旁边的肖昂正在发呆。她开口问他：“这谁买的啊？”

肖昂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会儿：“来的时候就在你桌子上了。”

许思昀大概能猜到是谁送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离早习的时间还早，她低着头挑拣了些爱吃的，嘟嘟囔囔的：“买这么多，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肖昂扭头看了一眼她桌上包子油条豆腐脑糯米团一样不落的“盛宴”，难得地起了些调侃的兴头：“这早餐挺丰盛的。”

她手里还捏着一根油条，听见他的话指了指桌上的那堆早餐：“你吃早餐了吗？没吃挑点。”

肖昂摆了摆手：“我吃过了。”

她就把剩下的早餐分给周围没吃早餐的同学。东夸西谢的，早餐也就不剩多少了。天气开始转凉，太阳升得越来越晚，在能感觉到凉意的早上，阳光先洒到后排，她是受益的那方，感受到暖意，她竟然觉得心底也有暖意涌上来似的。

“谷佑。”

有人在身后喊他，他回头。许思昀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手藏在校服的兜里，不管是保暖还是装酷，他都感觉自己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尽可能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你怎么来了？”

朋友早就识趣地退到场外。她走近他，发觉自己和他还差了半个头：“早餐你送的？”

他开口噎了一下：“是，是啊，还合你胃口吗？”

她勉强笑了笑：“合，好吃地不行，多少钱？我转你。”

他愣了会儿，手摆的动作差点摆到她脸上：“不用，我请。”

周围看的人有些多了，她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多少钱？我转你。”

他能感觉到她有点生气，但哪有给人带早餐还要让人转钱的道理，说话声音小了些：“真的不用，就当我请你。”

她来找他的时间段是午休，周围来来往往的不少人，她沉默地看着谷佑，看得人有些发怵。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谷佑一时没反应过来，挡住她的动作：“你干嘛啊？胆子太大了吧。”

他视线下意识地往她的手机上一扫，哑然片刻：“许思昀！”

她抬头，转账一百的页面加载完成。骤然间的对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高半个个头的气势立刻落了半分：“……转我二十转我二十行吧。”

她低头边转账二十给他边和他说：“下次别给我买，做朋友没有上来就这样的。如果是想追我，我没兴趣。”

她关了手机，动作熟练地又放进兜里和他擦肩而过：“谢了。”

谷佑的视线追着许思昀，直到她走得越来越远，看不见了，他才低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许思昀给他转账用的是支付宝，她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的？

“那个刚进门的美女，帮我从我的桌上拿一下可乐，谢谢。”

宿舍里躺在床上的女孩边躺在床上打游戏边朝刚进门的幸运儿说道。幸运儿许思昀照做：“张敏可，你是真懒啊。”

张敏可抽空给了她一个飞吻：“美女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她没理，宿舍一直在安静看书的女孩好像一直在等她一样，等她在座位上坐下才好像无意地开口：“思昀，你今天和那个送你早餐的男孩说什么了啊？”

许思昀这会儿正有点困，听她这话醒了醒神：“还他早餐钱。”

女孩低着头：“他喜欢你啊？”

许思昀能看出女孩的状态不对：“陈睦，你认识他吗？”

她说不认识，许思昀却不相信。这周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除了刷题和听课，她没有别的事可以做。谷佑没再来送过早餐，也没来找过她，那一天可能让他挺没面子的。

“肖昂，打球去啊。”

谷佑站在窗边，手里还拿着球。许思昀就坐在肖昂旁边，正在写题的神情严肃。谷佑倚着窗，看着在看书的肖昂站起身：“走呗。”

谷佑从教室后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绕过肖昂坐在他的位置上。

等她能分点心出来了，才发觉旁边坐着的人似乎看了她好一会儿：“有什么事吗？”

谷佑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少年的笑意：“没事就不能看你吗？”

她瞥了他一眼，余光又瞄到了肖昂的身影，她扭头看了肖昂一眼，他靠着门，看好戏的架势。她突然觉得挺好笑的，也挺没意思的。说实话，刚才有道题她没想出来，感觉就像她又回到过去一样，想学一点名堂出来又看不懂一点，扭头一看，又是跟过去有关的人。他在他们的婚姻关系里独善其身，甚至走得早，留着她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喘不上气来，面临濒死的恐惧。一想就是烦得不行。谷佑和她打着商量：“今天放假，你在校门口等我行吗？我等你也行，我们聊聊呗。”

她烦闷的情绪因为叹了口气就全盘崩溃，笑着朝门的方向摆了摆：“滚滚滚。”

谷佑知道她这是答应了，笑着起身揽着肖昂的肩：“走了，打球。”

看戏的肖昂还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才跟上他的脚步。

许思昀没想着跟谷佑再有什么纠葛，他喜欢别人后她也没要他解释，只跟他说：“你要离婚就趁早说，我有个准备。不离婚也别带人到家里。”

谷佑从沙发上坐起身，看了她好一会儿：“许思昀，这我家。”

对啊，他的家。她从唇齿间哼出一声笑：“你试试。”

后来他确实没把人带回家，他们各过各的生活。谷佑有本事，赚的钱多。她赚的钱少，每个月捉襟见肘地咬死了自己的骨气。

她回过神来，谷佑正在校门口等她向他走来。她走出校门，谷佑跟在她身后：“去吃点东西吗？”

校门外人来人往的，她在打电话，下意识地把他往路边拉：“我们在学校路边，你出校门应该就能看到了。”

她先看到校门口的人：“这儿。”

谷佑抓住她松开的手，不容分说地牵着她。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像他有多莫名其妙似的，硬生生地挣开了。

“我舍友，金楠楠。”

她向谷佑介绍走近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向金楠楠介绍：“谷佑，9班的。”

金楠楠平常就安静，这会儿脸都透粉了也才磕磕绊绊出一句“你好”。谷佑回应了一句，带着笑的。

“你朋友挺安静的。”

谷佑在回去的路上跟她说。她扭头看了他一眼：“人刚刚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谷佑答地理所当然：“那我不得给你朋友留个好印象。”

她手机里还挂着金楠楠的一句“谢谢”，听到他这句话她扭头看了他：“谷佑，你看不出来吗？我对你没什么想法。”

她的话听起来真诚地伤人：“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多打几场球。”

被人这么接二连三地劝诫，换做谁情绪都会不好了。谷佑的脸色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跟在她身后到公交车站。她低着头用手机在看去年的高考题，不会的不会，会了的忘了，见身后还有个人跟着：“你家跟我不是同一方向吧？”

谷佑低着头没看她：“送你回家。”

车正好到站，她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有病。”

她以为的从前好像因为谷佑又出现在她眼前。过去她见过的人听过的事和现在大不相同，只觉得全世界都糟糕地要死。她和谷佑相亲认识，到结婚那天，她都觉得不真实。他们好像不是情侣，看电影，吃饭这样的约会因为她拒绝过几次谷佑的邀约之后也就从来没做过。但还是结婚了，结婚那天她没有朋友，伴娘是她偶尔联系的几个同学。谷佑在婚宴后场等待敬酒的时候放下了所有礼貌温和：“许思昀，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他在婚礼的筹备方面做得尽力，但是在两年的相处时间里，他也不是完全地爱着她，没有难忘的白月光，也没有什么虐恋情深，她运气好到有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她想从这个过去的梦里醒来，不然她又要梦到那无聊的一生。后来梦里梦到了很多后来的场景，她越来越觉得吃没意思喝没意思，她生了孩子没人照顾，谷佑说她赚的那点钱连养活自己都不够，问她过的那种生活有什么意思。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摔了门。她就像个甩手掌柜一样把孩子一股脑地丢给谷佑，谷佑的脾气因为团团转的事情开始变大，她的孩子也不敢再去她身边哭。她没有责任心，也不敢去尝试。她不敢结束这段婚姻，谷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提出离婚。她就兢兢业业地去上班，心血来潮了去公园里跑跑步，偶尔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最后谷佑先走了，她是靠着孩子的赡养活下去，直到死去的那一秒，她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也没什么意义，没有完成十七八岁突如其来的梦想，没有想爱的人也没有被人爱着。她的生活就只是活着。她从梦里醒来，眼泪顺着翻身没进枕头里。谷佑其实也没什么错，她只是觉得她没必要被喜欢着，把过去的活法再活一次。她和他没有彼此才有更好的未来。

书桌上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又响，肖昂擦着半干的头发去拿手机。是之前他被谷佑拉进的群，谷佑正在群里发消息：“这人谁爱追谁追，我不追了。”

群里的一些以前一起打过球的人出来说话。“让你吹，这女的看着就难追啊。”

“你说你非得啃到墙皮了才说墙难吃，欠我们几个几场球啊。”

“谷哥，别不追啊，我跟隔壁班的赌了一百块钱呢。”

谷佑的消息传得很快：“滚吧，人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打赌的那个没谱了，别去烦人家啊。”

他看得皱了皱眉，话题已经转了，消息提示音还在接连不断地响，他界面一滑，点了消息免打扰。

一中的教学安排向来慢，等把校历安排明白张贴出来离第一次月考也就没差几天了。肖昂把题目回忆了个五六成，大概记起这场考试起得挺有含金量的，几个重点高中的老师一起出的，考察初中基础的巩固和高中知识的衔接。强调过这次考试的重要性，不少松懈的学生都开始抓紧，平常爱跟着老师问问题的许思昀反倒安静下来，上课铃响了就看老师解析的试卷，老师讲第一面，她看第三面，下课铃响了就在教室里补觉，不被喧闹纷扰。肖昂刷好一张试卷，正好碰上她迷迷糊糊地睡饱了醒来：“马上月考了，不紧张吗？”

她睡得喉咙发干，拿了水杯猛喝：“不紧张啊，考得不会，蒙了也对。”

她脑袋逐渐清醒过来，看了一眼他还在刷试卷：“你不是早就在看高二高三的书了吗？还怕这次月考啊。”

他提笔在纸上勾了一个选项：“怕啊。”

考试那两天过得很快，许思昀初中记题目的本领没练好，题目记得七七八八。分数一出来确实估了个大差不差，分数榜张贴在学校大门进来就能看到的地方。许思昀背着包从前二十往上找，没找到。轻吸了口气做心理准备，又从前二十五开始找，还行，二十一。心情还不错地走向教室，身后的声音从远到近：“看起来考得不错。”

她看了看身边跟上来的人，打趣道：“你也不错嘛同桌，加油啊。”

她看到肖昂的校排名了，二十五。比她还低几位呢。

讲台上的班主任表扬地眉飞色舞：“这次我们班的同学总体表现得不错，前二十的就有一个，前三十的就少了点，加上前二十的也就三个。不过呢，这张语文试卷我做了，偏难，我看了下成绩表，大家考得都还算能看。这样，学校给我的奖金，我掏出90%，有点亏，70%给大家买奶茶喝。”

一语激起掌声浪，中间还夹杂了几句“班主任万岁”“爱老周”的欢呼声。她坐在座位上跟着鼓掌，听到肖昂的声音：“许思昀。”

她偏头看去，正对他的相机角度。在掌声中被淹没的快门声惹她发笑：“我看看，不好看你完了啊。”

他在抽屉底下把相机递给她。她没拿相机，弯了弯腰去看相机里的自己，不知道是肖昂技术的原因还是镜头太好，拍得她都不太敢认照片里的人是自己。她直起腰，用手挡着嘴。肖昂边把相机收好边听到她的请求：“能洗出来给我吗？”

他把放好相机的收纳包拉链一拉，听着掌声渐渐归于平静，回到课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