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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炼钢铁出师不利,林为民上火,谢长安也很着急,本来希望尽快的把收上来的废铁冶炼成钢铁,抽调去参与炼铁的职工可以尽快回到生产一线来,不成想由于冶炼实验失败,炼铁的职工们依然被林为民强行扣留在临时组建的跃进突击连,职工们一天天没有什么事情做,而且看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农牧业生产一线。
春播工作已经全面展开,洪振国把队伍分成十几个分队,在十几个地片上同时开播。这天,谢长安想到地头去看看,出门问办公室主任要车,说是林为民一早起来坐着场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到盟局办事去了,看到谢长安着急去地里,办公室主任把机修连队刚刚修好的一辆手扶拖拉机开过来,拉着谢长安来到场部东边山沟里的一个地片。 谢长安刚走到地头,就听到黑龙江局派来支援的孙师傅在骂张永保: “你个生莽牛犊子咋就这么毛愣呢?就知道虎了吧唧开车往前呼呼跑,也不瞅瞅那小麦籽儿是不是撒到垄沟里了,你个瘪犊子玩应,你着急嘎哈去啊,阎王爷请你吃饭啊?”张永保从车上扯着脖子冲孙师傅喊: “地太湿,桦子下不去地,大犁在地面上直往前出溜” 孙师傅向张永保挥了挥手说道: “行了,别瞎叭叭了,麻溜下来,看我给你演示一下,再弄不明白,杂种操得,看我不汇报给你们连队长,连长非罚你个瘪犊子拉拉胯不可,看你个小崽子还得瑟不得瑟!”
孙师傅一口沈阳东北话听得谢长安忍不住想笑,最近场里新调来了两个南方调来的技术员,一直在抱怨听不懂东北方言,而且,职工队伍中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业务交流确实存在诸多障碍。谢长安正想找个机会强调一下,让大家在工作中尽量用普通话交流。 穆兰刚刚接了台东方红—54型拖拉机,就把原来的那辆拖拉机给了其他姐妹。大机械干起活来动力十足,效率高,但对驾驶员的技术和体力要求也要高的多。由于刚才牵引犁里塞进了太多的泥巴,拖拉机被憋的灭了火,穆兰跳下车,用木棍将铁犁里卷着的泥巴费力的抠出来,然后走到机车前,把启动绳顺时针缠绕在汽油机飞轮上,使劲一拽,机器通通通叫唤几声,排烟管里冒出一股白烟,便没了动静,穆兰再次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反复试验了几次,仍然没有把机车启动起来。盟局机务处干事郝金舟看到穆兰面临的困难,走过来帮忙,他让穆兰把启动绳缠绕好,耐心的说: “先让飞轮空转几下,排除管道内的空气,然后再拽绳子,拽启动绳需要的是瞬间的爆发力,要卯足了劲一气呵成才行” 穆兰按照郝金舟说得一一照做,最后用力一拉启动绳,“突,突,突”,机器启动成功 “谢谢郝干事!”
穆兰登上机车,拉起操纵杆,挂上档,脚上用力踩紧油门,机车牵引着播种机开始工作。 谢长安看在眼里,更加喜欢穆兰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同时又觉得这姑娘二十四五年纪了,心里只想着工作,也不知道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按说农场里男多女少,女孩子找个对象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这孩子满脑子净是工作,似乎根本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真应该和妻子说一下,帮着穆兰介绍个对象呢。 “谢书记来了” 郝金舟看到谢长安走过来,站起身来和他打招呼,谢长安走上前去客气的说: “郝干事,辛苦了啊” “哪里,谢书记客气了,叫我小郝就行” 郝金舟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体瘦弱,戴着眼镜,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他在省农学院毕业后一直在盟局机务处工作,像他这样的大学生一般都坐在盟局舒适的办公室里很少会到农场来吃苦,他却主动要求到到农场来锻炼,不难看出这是个非常有志向又有些想法的年轻人,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此时,不知为什么,谢长安眼前一亮,刚才还在想着什么样的小伙子才能配得上铁姑娘穆兰呢,眼前这位不就是现成的吗?谢长安还想和郝金舟多聊几句,却见前面的机车又停了下来,穆兰站在机车上喊道: “郝干事,来帮忙,好像是接播口打不开了” 郝金舟听到穆兰的喊声,急忙向前面的机车跑去。 洪振国正在另一片比较低洼的地里指挥播种,张海波驾驶着播种机从地头驶入地里,由于地里过于湿滑,拖拉机和牵引播种机左摇右晃,互相步调不一致,拖拉机一会儿在原地“画龙”,一会向前快速滑行,播种机的播粒口时而堵死,时而又打不开,工作进展得十分困难,气的张海波坐在驾驶室里不住的骂娘。 洪振国看着谢长安走过来,不等谢长安询问进度情况便说道: “这活儿太他妈难干了,就没有顺畅的时候,播种机的问题倒好说,走一段停下来清理一下淤泥就是了,虽说活干的慢点,不管咋样还能播下去,关键是这拖拉机,不是轮胎反滑,就是晃来晃去的到处乱出溜,根本无法控制,归根结底是拖拉机的自重不够,要是能加上配重就好了,嗨,这大草原上到哪能找到上百公斤重的大石头啊” 洪振国脸上身上沾满了泥水,脚上的鞋子粘了厚厚的泥,变成了两个大泥疙瘩,走起路来像长跑运动员腿上绑了沙袋。 当洪振国说到需要给拖拉机加上配重的时候,谢长安立刻就想到了林为民在高炉里炼出来的大铁块,虽说已经被林为民指挥职工锯成了四个铁疙瘩,每一个也得有个三四百斤中,刚好可以放在拖拉机上做配重。只是那四个铁块是林为民推广促跃进的成果,是林为民的心头肉,而且,一旦拿来使用,往小了说人家会认为是大材小用,往大了说有可能会给扣上个破坏促跃进的帽子。谢长安猜到洪振国八成是惦记那四个大铁旮瘩了,之所以没有说出来,大概是他也意识到事情的性质,眼下只是要谢长安帮忙给拿个主意。谢长安把洪振国拉到一旁,低声说: “你老洪是不是在打那四个铁旮瘩的主意?”
“是啊?放在那里也不能下崽子,眼下急需要配重,拿来用用咋样?”
“你说的是那么个理儿,可那四个家伙咱不敢动啊” “我听说林为民去局里了,咱拿来用用,用完再还回去呗,再说那些铁家伙又用不坏” “行倒是行,可得及时还回去啊” “好嘞,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洪振国高兴的一路小跑着找到不远处的李大龙,让李大龙带上两辆机车,挂上车斗,到场部去把那几个打铁疙瘩拉来。 谢长安虽然嘴上答应了洪振国,心里不禁直打鼓,林为民昨天从铁块中取下了两小块“好钢”,用红布包上,今天一早就去盟局请功去了,相信不会有人阻止李大龙他们拉走铁疙瘩,只是一旦林为民回来,发现自己的宝贝被用到了满是泥泞和灰尘的地里,会不会和自己和洪振国算账。吵几句嘴不算什么,就怕林为民会把这事儿上纲上线,真要是那样,自己和老洪避免不了会受到批判的。 谢长安凭着自己的本能判断目前兴起的一系列带有明显浮夸性质的活动实质上是一场运动,按照以往的经验,面对这样一场运动,很少会有人理解运动发动者的初衷和希望达到的效果,大多数人都是在扑面而来的大潮席卷之下的盲从着,就像面对大海中呼啸而来的波涛,只有极少数人会成为在风口浪尖游刃有余冲浪的佼佼者,大多数人都只是随波逐流的小鱼碎虾。而小鱼碎虾们要真正的生存下来,需要的不是一时冲动和狂热,更多的是需要足够的定力,要消除试图探险的冲动,并理性的在风急浪高的日子里随波逐流的生存下来。而甘愿随波逐流需要一种境界,能够在大风大浪中挣扎也是一种了不起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