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颜是苏家二丫的大名!苏芷心头“咯噔”一跳,猛地扯下盖头,那道瘦长的身形显现在灯下。那人同身着大红喜袍,只那洗得有些发白的颜色,薄得在夜风下轻轻飘起,浑身上下都书写着寒酸。他肯定不是她要成亲的对象杜一清。“你……你是……你不是苏玉颜?”
那人走近两步纤长的手指着她,满脸震惊。面前这个女子虽然穿着大红嫁衣,可长得像村里割了稻谷堆在一起的稻草堆似的,绝不可能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苏玉颜。苏芷细长如缝的小眼紧紧闭了闭倒退两步,突然明白过来。苏家人因原主跳崖自杀受到村里人指责后,不敢再在明面上逼迫她,表面上答应这桩婚事,然后趁着赵家也来商议婚事时,把姐妹俩的婚事换了。这一手换亲的戏码真是玩得溜呀。就算揭了盖头发现了,也已经是各自拜堂成亲,木已成舟,再以苏玉颜的颜值,迷倒杜大少爷不成问题。而赵家……家徒四壁,一个瞎子老母养着三个孩子,这孤家寡母的,还能拿他们怎么着?苏芷身子退却,不想被床脚绊倒,摔倒在地碰到旧伤只觉青疼,抱着双脚呼痛,也顾不上回答赵晋的话。赵晋将她扶起来看到那张堪比猪头的脸,不由吓了一跳,清秀的眉头皱紧脱口而出:“你,你是苏芷?”
苏芷跟她二姐苏玉颜在南口村都是出了名的,只是一个美名,一个丑名。书生脸上恐惧的意味浓厚,苏芷便知道是自己这张脸把人吓到了,刚想解释一句,可刚刚摔得太狠疼到喘不上气,头脑发黑间倏地晕了过去。……“咳咳……”狭窄的屋子里传来阵阵低咳声,苏芷只觉得吵,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却牵动得身上伤口痛到抽搐,全身顿时无力。她低低口申口今出声,便听到头上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别动,别动,伤口才敷了药!”
她腾地睁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书生的脸,清秀削瘦,漆黑明亮的双眸凝视着她,眼中光芒温润如玉。苏芷诧异:“赵晋!”
她记得她跳崖重伤后被苏家趁乱塞进花轿,嫁进赵家,刚掀了盖头就摔了一跤引得旧伤发作痛晕了过去。赵晋闪亮的大眼睛朝她眨了眨,侧身端过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正好你醒了,大夫开了药,我娘刚熬好了,趁热喝了伤口就能好起来!”
苏芷现在的身体既酸又痛,听说是治伤的药也不矫情,深呼吸硬挺着一口干了,嘴里泛出的全是苦味。见她喝得干脆,赵晋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说起她昏迷后的事,原来她从新婚之夜开始竟然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请来大夫看了才知道,她先前跳崖摔出的伤因为在苏家一直没有被处理,已经发炎流脓,所以才会一摔就昏迷。喝了药后,赵晋出去一趟端来了一碗煮得半稀的米粥。苏芷自打来到这里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眼下五脏庙已经在闹革命了,一闻到那米香味,嘴里顿时就忍不住咽起口水来。吃完一碗,她舔了舔嘴唇觉得这粥就好像刚够塞牙缝似的,便费力地睁着肿胀的双眼盯着赵晋看。“还要吗?”
赵晋温和地问她。苏芷饿坏了,什么都顾不上一个劲儿点头,赵晋眼眸暗了暗叹息一声站起来出了门。苏芷吃了一碗粥生了些力气抚了抚敷着药草的肩膀,打量起她所在房间来,黄泥做的墙,茅草夹稻草盖的顶,房里逼仄狭小,正是昨天用来做新房的那间,里面除了她身1下这张木板床以外,就只剩了一张瘸了腿的小方桌,抬头是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蚊帐,补丁缠补丁。啧,穷,真穷!也不知他这样的条件是怎么弄来那金贵的白米粥的?正想着,门外传来孩童的吵闹声:“大哥,我饿,我要吃白米粥!”
“我要,我也要!”
听那响动,应是赵晋的两个弟妹在问他要粥吃。两个小家伙围着赵晋可怜兮兮地说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吃到白米粥了。赵晋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喊住了他们:“煦儿,灵儿你们快给我过来塞!”
却是赵母拄着盲杖过来了:“你们大嫂生病了需要养伤才吃这个,你们娃娃家的闹啥子嘛闹?”
说话间声音小了,像是被领着出去了,这头赵晋推门进来。再度闻到米粥香,想到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苏芷下不去嘴了。赵晋看她犹豫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小声道他们家原本有他抄书卖还能混个温饱,只这两天先是娶亲后又给她请大夫拿药的耗了些家底,但他认真地告诉她:“你别担心,回头我再去镇上文轩书局替他们抄书,总能挣来铜板的!”
刚刚在外面赵晋看到自己的弟妹为着那一碗米粥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口水流出来的声音老远都听到了,他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可家里照顾了苏芷这个伤病人士,实在是拿不出余钱买白米了。苏芷看他清秀的脸上虽然难受,可眼角眉梢尽显敦厚,眼眶一热,撇去那场被苏家算计的婚礼不说,他们算得上是陌生人,可他何其善良却愿意倾囊救她——苏家都不愿意花钱请大夫,可他却请了。她心里暖意流过不由抬头看他,有些别扭地问道:“咳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晋被她肿泡的小眼睛盯得不好意思,耳朵根子微微泛了红色,他清咳一声肃容道:“我娘说你既已嫁入我赵家,就是我赵家人,甭管你从前是谁,都让我好生照料!”
苏芷没有错过他眼中划过的那抹坚定与意气,虽然眉眼间对于她十分抱歉的长相依然有一丝本能上的抗拒,可因着这两日看惯了的缘故,竟然没有再嫌弃了。她动了动眼珠,突然门口人影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