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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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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娥的药确实十分管用,早上小云给李苒拆了裹在手上的细棉布,周娥见手掌已经收缩发紧,眼看着就要结痂,就吩咐洗干净,拿细棉布松松裹上就行,不用再上药了。  李苒两只手不方便,心情也不怎么好,坐在廊下,就着付嬷嬷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架子,看书消遣。  周娥进来递话,说石南在外面,请她出去一趟时,李苒刚吃好午饭没多大会儿,正看一本书看的有了几分困意。  李苒急忙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没脏没皱,十分合适,赶紧急步往外。  周娥犹豫了一瞬,咬牙跟上了李苒。  她总觉得,昨天那些醉话,谢将军听到的不只一句两句,这会儿,她是真不想看到谢将军,更不想让他看到她。  可是,唉,她还是得跟着。  她跟这小妮子一起,和这小妮子一个人见谢将军,说起来,可是两样。  石南站在影壁后,见李苒出来,忙笑着迎上去,“姑娘,将军在大庆殿后头,吩咐小的来请姑娘过去说几句话。”

“嗯。”

李苒应了,出了侧门,她那辆车已经等在侧门外了,李苒上了车,周娥跳到车前坐下,车子跟在石南马后,往大庆殿过去。  谢泽背着手,站在李苒头一回遇见他的那棵大树下,看着李苒下了车,奔着他几步跑过去,露出丝笑意,等李苒跑到身边,转过身,和李苒并肩,穿过破败的大庆殿,沿着湖边缓步往前。  “手好些了?”

谢泽低头看向李苒裹着细棉布的手。  “好了,早上拆开看过了,周将军说算是结痂了,不用再上药,包一包是怕不小心碰着。”

李苒举着手,解释的极其详细。  “以后不要这样不管不顾,要学会顾惜自己。”

谢泽的话顿了顿。“忠勇伯自裁了。”

“嗯,听周将军说了。忠勇伯府世袭两个字没有了。”

李苒叹了口气。  “世袭还有,是罔替没有了,孙二庆之后,也就两代可袭。”

谢泽纠正了一句。  “嗯。”

李苒嗯了一声。  这个世袭罔替,周娥说的时候,付嬷嬷已经纠正过一回,顺便给她解说过这爵位上的讲究。  不过,她很愿意再听他和她说一遍。  谢泽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往前,走出一长段,谢泽突然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嗯?什么打算?”

李苒没听懂,她能有什么打算?  “你今年十八了吧。”

谢泽站到一棵老柳树下,背着手,看着湖面。  李苒慢慢噢了一声,他这个什么打算,原来是这么个打算。  “我没打算嫁人。”

李苒落后半步,看着谢泽腰间的白玉带,和随风微动的衣襟。  “嗯。”

好一会儿,谢泽嗯了一声,举步往前。  李苒跟着谢泽,走出长长一段,心里的纳闷和不安越积越多。  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嫁不嫁人的事儿?难道昨天周娥和桃浓那些胡说八道,他听到了?  估计是真是听到了,她得跟他解释一下,事情不是他听到的那样。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是说嫁人的事。”

李苒跟上一步,和谢泽并肩,仰头看着他。  “皇上说,昨天在大相国寺,于你清白有碍,只怕以后没人上门求娶。”

谢泽没看李苒,看着远处不知道哪里。  “嗯?”

谢泽这几句话完全出乎李苒的预料。  李苒呆住,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前几步,拦在谢泽面前,伸手去抓谢泽的衣袖。  “然后呢?没人求娶怎么样?”

谢泽在李苒抓到他衣袖之前,伸手捏住李苒的手腕,“你手好了?不疼了?”

“这会儿不疼,一点儿都不疼,然后呢?没人求娶之后呢?”

李苒是真没觉得手疼。  “你没打算嫁人,有没有人求娶,无所谓。”

谢泽捏着李苒的手,推回去,松开。  “那我要是打算嫁人呢?我刚才是没打算,可我现在打算了。”

李苒拦在谢泽面前,谢泽转身看向湖面,她也急急转身,仰着头,一脸急切。  谢泽低头看着她,没说话。  “我刚才答错了,要不,你再问一遍,我再答一遍?”

李苒见谢泽还是只看着她不说话,有点儿急了。  谢泽眉毛抬起。  “你不问也行,那我再答一遍好不好?刚才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我没打算嫁给别人……”  “我请人找长安侯提亲。”

谢泽有几分急促的打断了李苒的话,目光越过李苒,看向湖面。  再不打断她的话,再多看几眼她那张急切无比的脸,他就要抬手捂脸了。  唉,她这份急切……  李苒呆了一瞬,笑颜盛开,如春花春水。  谢泽瞥着李苒的笑,见她又伸手过来,急忙再次捏住李苒的手腕,“不要乱动,怎么又忘了?”

“没事,不疼了,已经好了,一点儿都不疼。”

李苒曲了曲手指,以示真不疼。  谢泽捏着李苒手腕的手指往前,按在李苒后掌上,李苒疼的抽了口气。  “哼!”

谢泽放开李苒的手,斜着她哼了一声。  “站好,我有话跟你说。”

“好!”

李苒和谢泽并肩,花儿般笑着,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昨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过成家的打算。”

谢泽背着手,看着远处的芦苇。  “也从来没想过夫妻如何相处,怎么做一个一家之主,昨天想了想,全无头绪,这一件。我一无所知,这是一。”

最后一句这是一,谢泽提高声音,示意李苒等他说完再说话。  “第二件,从十年前起,谢家就算是交到了我手里。  这先是皇上和太子的意思,其次,也是谢家极愿意的事。  可我从来没真正做个这个大家长,甚至没听全过谢家的家事族务,不管大小。  我从没打算过要真正接手谢家。  这件事,昨天我也想了。  今天之前,我可以像这样这样,全然不管,可今天之后,特别是你我成亲之后,必定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我从八岁起,就一人在外,之后这些年,又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对怎么做一个大家长,对谢家,从未理会过。  我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大家长,对谢家也所知极少,我自己以后要怎么样打理谢家,怎么样面对谢家,全无着落。  你嫁进来,是要做谢家宗妇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你,甚至,我都不敢确定我能不能护得住你。  你也是一无所知,是不是?”

谢泽看着李苒。  “你嫁不嫁给我,嫁不嫁人,嫁给谁,我对你,以后,现在,都跟从前一样。你不一定非要嫁给我。”

“我从善县往京城来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和你在一起,面对以后,面对谢家,还有其它不知道什么东西,难道还能比那会儿更难么?”

李苒仰头看着谢泽问道。  谢泽呆了一瞬,失笑,一边笑一边摇头,“是,不会更难,你身边有我。”

“自从……”  李苒的话顿住,仔细想了想,有几分赧然。  “好象从头一回见到你,我就觉得,我以后的日子,只有两种:和你在一起,和不能和你在一起。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是漫长的欢喜之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烦恼和困难,那不算什么。是不是?”

谢泽低头看着她,片刻,露出笑容,抬手将李苒头上那只稍稍有些歪斜的牡丹簪按端正。  “回去吧,这两天我就请人上门提亲。手不要乱抓!”

见李苒又要抬手,谢泽手指按在她肩上,警告了一句。  “好。”

李苒立刻垂下手。  谢泽招手示意,远远跟在后面的大车过来,谢泽看着李苒上了车,看着她从车门里探出头,笑容如花儿一般,冲他不停的挥着手,笑意里带着丝丝无奈,抬手冲李苒挥了挥。  周娥坐在车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举着两只手,笑眯眯坐在车里的李苒,一直看到车子进了二门,看着李苒还是举着两只手,一脸笑进了翠微居。  付嬷嬷迎在正屋门口,跟在李苒后面进了屋,先指着李苒的手笑道:“该解开看看了,正好,也有点儿脏了。”

“嗯。”

李苒顺从的伸出手,由着付嬷嬷解开。  周娥跟到厢房尽头,看着李苒进了正屋,站住,犹豫了片刻,跟着也进了正屋。  见付嬷嬷解开了一只手,周娥伸头过去看了看,“还不错,到底年青,说好就好了。”

李苒没理她,付嬷嬷用细棉布沾上药水,小心的洗着李苒那只手。  “从上了车,你就一直这么笑,有什么好事儿?”

周娥看着李苒脸上的笑意,实在忍不住了。  “嗯。”

李苒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  “什么好事儿?你就去见了一趟谢将军,能有什么好事儿?”

周娥伸长脖子,仔细看着李苒的脸。  付嬷嬷也抬头看向李苒。  李苒只笑着,并不说话。  “瞧你这笑的,难道谢将军要娶你了?”

周娥嘴角往下扯,挺直上身,对李苒由看而斜瞥。  “嗯。”

李苒再次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  “嗯?”

周娥呆了一瞬,两只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响亮的哈了一声,“你逼着他娶你的?用这两只手?”

“怎么说话呢!”

付嬷嬷被周娥这一声叫的,简直想啐她一脸。  李苒斜着周娥,没理她。  “那什么时候求亲?不会那么快吧?得是他求亲吧?没听说过女方求亲的,好歹这表面上……”  周娥立刻开始盘算实务,刚开了个头,就被付嬷嬷打断了。  “这一桩肯定是要指婚的,谢将军跟谢家……姑娘又是这样的身份。  这份旨意下来的只怕快得很。  你过来给姑娘把手洗干净,再裹上,我得赶紧去准备接旨的东西,从来没想过这事儿。”

付嬷嬷将装着药水的银碗和银镊子塞到周娥手里,赶紧出门准备东西去了。  “他真打算娶你?”

周娥端着银碗,侧身坐到李苒旁边,眉头拧的更紧了。  “嗯。”

李苒斜了眼周娥。  “他过了年就二十九了,再过一个年就三十了,你说说你这个,要是晚两年多好!”

周娥一脸的痛心疾首。  李苒怔了,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晚两年多好?  “我押了谢将军不娶人,亏大发了!”

迎着李苒那一脸的愕然惊讶和不解,周娥简直要捶胸顿足了。  “啊?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押了谢将军不娶人?”

李苒更听不懂了。  “从十年前起,各大盘口就开始押谢将军娶不娶亲这事,开头是押当年……”  看着李苒惊讶的嘴巴都张开了,周娥斜瞥了她一眼,解释道:  “十年前,十一二年前吧,那时候谢将军才十几岁,皇上就张罗着给谢将军说个媳妇,那场面,不光满京城,简直就是满天下的姑娘,都能由着他挑,结果……  结果在你这儿呢。  皇上张罗到第二年,就有盘口开当年谢将军能不能定下亲事,我记得第一年的赔率是一比一,买定亲的是一赔一,买定不了的,也是一赔一。  第二年,这赔率就是当年不定亲,一赔二,没哪家开定亲,都觉得开定亲指定得赔,这一年各个盘口,家家都赔,赔多赔少而已。  第三年,定亲不定亲都开了,还是一赔一,第四年第五年,各大盘口各有各的赔率,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后来吧,每年都开,定亲的赔率越来越高,越高越没人买,这两年就根本没人买了。  快三十的人了,成天不是黑就是白,又不会笑,都不像个人了,谁敢买?  各大盘口还开出了谢将军会不会这辈子都不娶亲了,头一关,定在三十岁,三十岁前没成亲,一赔一,三十前成亲了,一赔十。  唉!”

周娥一声痛心长叹。  “你买了不成亲?”

李苒斜着周娥。  “我有内幕啊!年年买不定亲,虽然赔率不高,好在年年赚,这下好了,一把,全赔进去了!唉。”

周娥再次痛心长叹。  “算了算了,总是好事儿,银子不算事儿,唉。  桃浓买了不少谢将军成亲,等明儿旨意下来,她就不用再唱小曲儿了,估摸着,还完帐,还能歇上小半年。  早知道我也买点儿了。  你头一回钻黑巷子那天,我就该去买点一赔十的定亲!”

周娥是真后悔,她当时竟然没想起来!  “你们拿谢将军当赌注这事儿,谢将军知道吗?”

李苒简直无语。  “第一,不是我们,是各个瓦子各大盘口,还有官营的呢。第二,谁吃饱了撑的,去问谢将军这个?  估摸着吧,应该知道,皇上年年都买,年年都是长安侯帮他买。”

周娥想着她的银子,再次叹了口气。  “买的什么?”

李苒忍不住问道。  “定不了亲啊,不是跟你说了,我有内幕!”

周娥白了李苒一眼,“把手伸好,唉,年初抽了根签,说我今年财运不佳,还真是!”

“你现在去买也来得及吧?”

李冉看着周娥,提醒了句。  “对啊!”

周娥一个怔神,将银碗拍到塌几上。“我去买点,能买多少买多少!”

冲出几步,周娥一个急转身,看着李苒问道:“你要不要也买点?一赔十!”

见李苒点头,不用她说话,周娥一头扎进屋,干脆一把抱起李苒放金页子的那只匣子,几步冲了出去。  这一回,她是真有内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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