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自从齐穆舒离开皇宫，封王开府，她从未造访过他的王府之上，如今这四下回廊蜿蜒曲折，顾青岚倒不愿在客室等他，只留在庭院之中，如今正值初夏，院内一汪小池清澈见底，池上翠绿的荷叶三两漂浮，其中穿插着的荷花枝子已是有些许露出小小的粉芽儿。这般景色虽没有顾家的庭院华丽，却别有一番意趣，顾青岚望着池塘有些怔忡，池水清澈，同样也倒影出了她的影子。到底，她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连如今的愤怒都也许只是来源于自己的无力。可是她的冷静在面对身后传来的那声音时终究还是未能忍住。“你怎么来了。”

那声音中有些许惊讶，但很快便被潜藏在了他表面的平静之下，如同一块碎石落入水中，涟漪散去很快便没了动静。顾青岚转过身去看向他，也未打算与他任何客套话，开场便眼神冷着道：“我问你。”

“鸢儿当真是梁家女吗。”

面对顾青岚已知晓此事，齐穆舒的神色并未有异常，也未正面回答，只说：“那日姜姜姑娘身死一事我已查到了些眉目。”

“那姑娘除了赵副都使，还有一位，也是她的常客。”

顾青岚听后先他一步开口，“梁家？”

“是，梁少贤，梁家二公子。”

“你怀疑花种一事同梁家有关。”

顾青岚说着，突然冷笑了起来，“你去青州治水时候遇到她，距今已有多久了。”

“是如今突然想起了去查，还是突然查出了她实为梁家走失女儿的事情？”

齐穆舒不语，顾青岚便继续道：“如今我且不论她究竟是否当真是梁家走失的嫡女，便说你如今让她回梁家，为了什么？”

“还君明珠，本就不是一件坏事，至于你口中所言。”

齐穆舒的面色已是如常，轻描淡写道：“顺带罢了。”

“顺带让她做你的棋子？”

“然后呢？你只是调查姜姜之死，还有那却金花罢了？你利用她搭上了梁家，真的只是做这些？”

顾青岚将双眸是瞪大了些，有些咄咄逼人般也向前了一步，“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穆舒不回答，可他越是不回答，越是坐实了顾青岚方才所言。顾青岚平复了下，面上挂了些笑道：“可惜，鸢儿到底还是忠心，她已是打算回了你此事，不与梁家相认了。”

“哦。”

齐穆舒面对这番结果也还是没有多少反应，只是抬眼瞧了她眼，那眼神中有些令人奇怪的神色。还没等顾青岚疑惑，便听他开了口，“可惜，本王已与梁家提过此事了。”

“什么？”

顾青岚愣住。“她父亲那时和本王说的，捡到她的时候，同梁家走失女儿的时候一致，年岁也相同。”

齐穆舒缓缓道。“青州是梁家的本家所在，如今他们应已是去查证了，一旦证实，想来不日国公府便会去你顾家要人了吧。”

“届时你是愿与不愿，梁顾两家再是不和，也没道理藏着人家的女儿。”

看着齐穆舒已是全然安排妥当的模样，顾青岚只觉得自己的如此天真，本以为只要鸢儿心中是不愿的，那就不会被做棋子。可最终当齐穆舒发信与鸢儿的时候，他已经将事情定下了，根本就容不得置喙。“国公府如今，欠本王一个人情。”

齐穆舒说的轻描淡写，然而他心中必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在顾青岚耳中，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嘲弄她。“你若与我成亲，你便是顾家的女婿，如今却投靠梁家，和廷固党勾连，你觉得我父亲会容许这种事？！”

她质问道。“顾相并非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齐穆舒说道，“再说，我从未说过我打算入廷固党。”

“是吗？”

顾青岚只牵起了一边的嘴角，略有些讽刺似的道：“那你可有打算借梁家和廷固党，对顾家，淑贵妃，定王殿下不利？”

齐穆舒此刻却没有再即刻回答，反倒是默不作声，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如此，在顾青岚眼中，这便就是默认的意思。她已经得到了她的答案。顾青岚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

她说着，欲转身离去，另想办法，却被齐穆舒拦住，他立于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怎么，殿下还有事？”

她问。齐穆舒舔了下嘴唇，而后像做了什么决定般道：“即使没有顾家，你嫁入岑王府，王府，本王亦能护你周全。”

“你说什么？”

顾青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无需担忧顾家前程，无论如何，你只要身为本王的王妃，无人会动你。”

顾青岚看见眼前人的面色，那金眼之中寻不到一丝敷衍安抚的痕迹，反倒是认真非常，使得一时间她都快要相信他的话中所言，可是……！“没有了顾家，你又为什么要娶我？”

顾青岚脱口而出的问话，使得齐穆舒愣住了似的，一时竟没有说话。想来果然只是些安抚之计罢了，顾青岚心下自认为已是明了，只是更觉着可笑，不由拔高了音量道，“怎么，回答不上来了？”

“好，就算你娶了我，我如今是岑王府的王妃，可那又如何？”

顾青岚挑起眉毛，“难道你不明白吗？你不明白，我却很清楚”“是，我大哥确实荒淫浪荡，但家中产业多有他在经营。“我叔父与堂兄虽然贪婪蛮横，然而他们也是浸淫官场多年，深谙官场之道。”

“我呢？”

她指了指自己，满身皆是金银镶玉，可是，哪有一样是真正属于她的呢。这些年来除了周聘婷，无人敢真正当着她面去言说那些话，可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吸了口气道：“没了顾家，我什么都不是！”

齐穆舒蹙眉，“你是女儿家，女儿家自然不比……”“什么女儿家不女儿家，自然什么，自然就应该诸事不理，如那赵夫人一般被困锁于后院院墙之中？”

“亦或是像我母亲那般，做个当家主母，替你管理王府？”

她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着可笑，“我若不是顾家女，王妃又如何，无权无势，到时在王府中人尽可欺。”

“我应去依附谁，你吗？”

“怕到时无论是哪个不知什么糟烂出身却蒙受你一两次雨露的贱妾都能踩在我的头上！”

即使是在闺中，这些事她也已是听闻过不少次了，如今她越说越是想起了当日里受的那瑞贵人一巴掌，他成了君王，瞧那女人嚣张模样，应是有他恩宠在的。眼见顾青岚越说越激动，齐穆舒也稍改平日里那情绪淡漠的模样，是高声打断了她道：“我若说了娶你，便只会娶你一人，何来的妾室。”

“哈哈哈。”

顾青岚不由更觉着面前人是在说笑话，“我且不论你如今出口的话是真情假意。”

“可你能保证一时，又能保证一世吗！”

特别是若此人有一日成了那九五之尊，天下即是他的，宫中弱水三千，他怎可能是只取一瓢饮。她说罢，知晓如今的自己也并不能拿他怎样，却仍旧踮起脚尖，凑近了齐穆舒的耳畔，小声道：“无论如何，你若动了顾家，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罢她径直与齐穆舒擦身而过，也不顾其他便离开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