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一车车的西瓜从沈府运走。吴大娘子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全部装车结束后,她又冲着沈府的大门连连福了福身子,而后喜笑颜开地走了。马车里,吴大娘子身边的丫鬟忍不住纳闷:“这般多的瓜,要卖到何处去?怕是整个云州城也要消耗几日才能卖空呢。”
“你懂个屁。”
吴大娘子收起笑脸,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丫头的脑门一下,“这些宝贝要是留在云州那才糟蹋呢!这是要运去圣京城,给那些个贵人奶奶们尝鲜的。”
“噢……”小丫鬟揉揉被额头,“难怪太太您先前让人做了什么冰车,原来是管这用的?”
“总算聪明了一回。”
吴大娘子憨憨笑着。商行的西瓜运到圣京,还未出大门就被抢购一空。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这些达官贵人早早就预备好了,提前就吩咐下去,让家中的管事多多留意。统共一百个西瓜,这些贵人们消耗起来又厉害,一家拿个七八只,很快就分完了。吴大娘子大赚一波,乐得嘴角都合不拢。却说荣昌侯府内也买到了几只。剖开一只后,一半送去谢侯爷与谢侯夫人的屋里,剩下的一半统统送到了西苑,只专供杳娘一人享用。如今,杳娘的肚子渐渐起了声色,反倒对这些东西不像从前那般喜欢,留下一半,又送了一半去南苑,一直送到大嫂嫂云氏的屋里。偌大的宅院虽宽敞,但根本藏不住事。很快谢侯夫人就知道了。她对杳娘这般举动赞不绝口,夸她知道妯娌友爱,很有名门之风。荣昌侯府,南苑。哗啦一声,几只青瓷茶碗砸在地上,一片茶香四溢。一屋子丫鬟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云氏阴沉着脸:“什么东西,一个差点被贬黜的官宦之后也敢跟我争,谁稀罕这劳什子的什么瓜,要她可怜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奶奶,您就轻声些吧,要是传了出去,西苑那位不受影响,真正要倒霉的还不是您吗?”
云氏的奶母子刘妈妈各种劝,“您好不容易回来,这还是托了娘家老爷太太的面,如今谢家的休书还在祠堂上供着呢,您在这府里如履薄冰,何苦与那宋氏计较这个?”
云氏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泪如泉涌。却说去年那阵,她被扭送回娘家,当场就被父兄狠狠教训了一顿。要不是她已然嫁为人妇,这会儿肯定要捆起来打上一顿才解气。大女儿被送回家,真要等到休书下来,那云家上下就真的完了,接下来的云家女如何议亲?嫁出去的女子怎么在夫家立足?这些问题都简单明了地摆在众人眼前,云家父母也不是吃素的,当机立断带着女儿又回到侯府。也不知那对亲家如何协调,只知道那几日府里府外一片肃穆,他们关起门来整整说了三四日,终于把这件事解决了。云氏顺利回到荣昌侯府,却也彻底失去了管家大权。至少在谢荣行继承爵位之前,她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这一番,她不但丢人丢钱,还丢了娘家的信任,不得不说损失惨重。从前她是侯府养尊处优,深得公婆丈夫宠爱的大奶奶;如今她是侯府中无人问津的角色,那些个丫鬟下人虽不敢明面上给她脸子瞧,但私底下还是能避则避,她这个大奶奶说话也不如从前好使了。更重要的是,至此之后,一向对她恩爱有加的丈夫谢荣行也态度不咸不淡,与之前的亲密判若两人。这几个月的日子过下来,云氏真的是后悔了。她擦了擦眼泪,望着眼前刚刚切好的那一盘鲜红水润的西瓜,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刘妈妈,倒了吧,我实在没胃口。”
她摇摇头。“快别……这东西稀罕,听说是商行从云州运过来的,走的是时新的冰船冰车,一路上马不停蹄,运到咱们手里还这般新鲜,可花了不少银子钱呐!您要是不吃倒掉,回头传出去,又有那闲言碎语了。”
云氏一阵绝望,微微喘着气:“丢了不成,吃也吃不下,要我说西苑那位就是明摆着跟我过不去,现在她是得意风光了,就来故意看我的笑话!”
又是一番暴怒后,她不得不收敛起脾气。“罢了,拿来吃吧。”
她别闷着一口气,索性将一整盘子西瓜都吃了,当晚就闹起了肚子,还把大夫找上门,闹了个人仰马翻。天一亮,消息就传遍全府。早上请安的时候,杳娘抹着眼泪:“都是儿媳的不是,好心给大嫂子送点新鲜吃食,反倒害了大嫂子……”谢侯夫人淡淡地呷了一口茶,摆摆手:“你也莫往心里去,总归是她自己身子骨不行,之前就常有个三病无痛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传到云氏耳朵里,差点没把她给气晕了。过往那段日子,她确实没少装病推事,可那会儿她只是想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没整的生病呀。没想到今天也能成为说她的把柄,真真是要吐血。同样的西瓜,杳娘也跟婆婆说了一声,送了两个给娘家,也送了一个给慧娘。赵氏自是爱吃这些东西的,又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送来的,当天就叫人剖开尝了。这一口的鲜嫩水甜,真是好吃得不行。她笑呵呵对宋恪松道:“怪道人家说这玩意稀罕呢,果真美味。”
“你少吃些罢,别又跟去年似的闹肚子。对了,有件事与你说……我已给竹砚竹砾兄弟俩相好了亲事。”
“什么?”
赵氏惊呆了,“儿子的婚事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商量?”
“与你商量什么?你来圣京这些时日了,连家里家外都管不清,再与你商量也没有什么用,好端端地浪费这时间作甚?”
宋恪松瞪起眼睛,“你也别着急,且听我跟你说。我已细细看过查过,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一个芮家的嫡出二小姐,配给咱们的竹砚;还有一个是安国侯的最小的女儿,也是嫡出,配给咱家竹砾。”
“你、你……儿子成亲的事情,我这个母亲连问一句都不成了?你这般容易地就定下来,那我算什么?”
赵氏顿觉手里的瓜也不甜了,红着眼睛吼道,“就不说芮家了,那芮大人与你是同僚,他家祖上又是清辉郡主,与皇室都沾亲带故的,也轮不到我挑人家!可那……安国候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差点被废了的侯府,他们家也能与我们家说亲?”
“你闭嘴吧!”
宋恪松赶紧放下滚烫的茶碗,怒道,“若不是这一次叛军之乱,安国候不小心被牵扯其中,你当这门亲事能轮得到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