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坐在床边椅子上，手里端着碗参汤，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去。四目相对，顾廷灏的震怒和厌恶显而易见，她旋即收回视线，起身站到一旁。“还知道回来？”
床上，老爷子沉沉开口，尽管一脸病容，眼神依旧锐利，不怒自威。顾廷灏这才克制住怒火，暂时放过苏菱，走近床边：“爷爷，您感觉怎么样？不想去医院，还是叫家庭医生来检查一下。”
老爷子咳了几声，抬手打断他：“别跟我说这个。我只问你，孩子为什么会流产，你是怎么做的父亲？！”
顾廷灏面色微僵，眸光逐渐沉下去，抬眼瞪向角落里的苏菱。看老爷子的态度，大约认定了孩子是他的，她早来一步却不解释，难道还想在老爷子这里维持好形象，以便将来拉拢？“我在问你话，看小菱干什么？”
老爷子提高声音，已是发火的前兆。病来如山倒，老爷子如今受不得刺激，顾廷灏心中再愤恨，眼下也不能道出事实，只得强忍耻辱，先承认下来。“孩子……可能是不小心。”
他敛下眼睫，双手在身侧攥成拳，竭力压制情绪。苏菱仍旧面无表情，眼中划过一丝自嘲。“不小心？”
顾老爷子一听这话，登时怒不可遏：“连自己的妻儿护不住，你配当顾氏家族的继承人吗？顾家几代人创下的基业交到你手上，我怕是百年之后都无法合眼！”
老爷子对顾氏血脉有多期盼，当下便有多愤懑、失望。这种时候，顾廷灏自知说什么都是错，索性劝他先平静一些，然后攥住苏菱的手腕，狠狠一扯，把人带出房间。二楼尽头，杂物间的门被一脚踹开。苏菱被扔到墙角，背后撞得生疼，尚未来得及发出痛呼，脖颈已被死死扼住。“唔……”她呼吸艰难，想去推顾廷灏的手，被毫不留情的挥开。顾廷灏逼近她面前，阴鸷的黑眸仿佛挟着狂风暴雨：“又来告密了？之前的警告，全当成耳旁风？信不信，我手上一用力，杀你比捏死只蚂蚁更简单！”
顾廷灏从不是善性人，此刻威胁的话语配合狠厉的表情，仿佛真的已动杀心。奇怪的是，苏菱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静清醒。她翕了翕唇，示意他松开一些，不然自己没办法说话，顾廷灏眯起眼睛，眸色危险，但手上力道果真有些许收敛。苏菱迫切的吸入空气，眼眶里还残留着因为缺氧涌出的生理性泪水，休养两天后，脸颊好转了一点，但眼眶却深陷下去，瘦得似乎只剩一副骨架。顾廷灏的心脏，好像被一根针刺了下，也不是很痛，却无法忽视。这种莫名的感觉令他异常烦躁，五指又倏然收紧几分，低喝道：“还不快说？！”
喉间一紧，苏菱闷声咳嗽，平复后对上他凛冽的目光：“我没什么要说的。”
在他即将爆发前，淡淡加了句：“我只是希望你冷静点，杀我容易，但后半生就无法陪在你的秀秀身边了。”
她这是，反过来威胁他么？顾廷灏气到极点，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甩向地面——男人力量强大，苏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撞到旁边的旧衣架，然后随着衣架一同摔倒在地。倒地时，下意识用手臂支撑，左手腕直直戳在地板上，一阵剧痛袭来。顾廷灏早已摔门离去，她把全身的重量压到身体右侧，扶住左边手臂，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稍微一动，小腹便传来钻心的痛，好像有把刀子，在血肉间绞动。狼狈的趴回地面，她紧咬住下唇，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隔着长长一段走廊，老爷子卧室里很快爆发起一阵争吵，虽然听声音，只有老爷子在高声喝骂，顾廷灏始终没有顶撞，但没过多久，院子里便响起了救护车的鸣笛。老爷子怒急攻心，血压飙升，心脏病发作被送进医院，急救后仍在昏迷。医生介绍完病情，特意嘱咐了不可再让他动气，离开病房。苏菱虚弱的靠在墙边，左手腕已经红肿，稍动一下就疼得直冒冷汗，硬撑着没吭声，怕顾廷灏又骂她装可怜。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躲过一顿讽刺。“气病爷爷，你高兴了？”
顾廷灏横过来一眼，目光冷得像冰：“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乱说话。”
现在老爷子处处护着苏菱，他恨她多嘴多舌，却不能在明面上做什么。苏菱知道解释没用，却不想继续吃哑巴亏，而且老爷子对她像长辈一样慈祥，事情变成这样也非她所愿，于是一字一顿的告诉顾廷灏：“我没跟爷爷说过任何事，随便你信不信。”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顾廷灏简直失望到极点，正要骂她心思恶毒，病床上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小菱什么都没跟我说……”刚清醒过来，老爷子嗓音沙哑，原本很气愤顾廷灏趁他昏迷时为难苏菱，但此时已没力气发火，只能皱起眉头，严肃道：“你真当我老糊涂了，出这么大的事，还需要别人传话才能知道？”
老爷子一生心气高傲，无论年老还是重病，从不肯轻易说出口，仿佛这样，他就还是从前威名四方的顾家家主。今天当着小辈的面，亲口说这种话，想必也是万分无奈。苏菱忽然觉得心酸，不再和顾廷灏对峙，主动揽下责任：“爷爷，是我太粗心，没保护好孩子，廷灏事先并不知情。”
她越是表现得懂事贴心，顾廷灏便越厌恶她装模作样，几不可闻的哼了声，满是嘲讽。老爷子在病中，仍心明眼亮，见状气得心脏又开始疼：“小菱处处为你考虑，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老实告诉我，小菱流产是不是苏秀秀在背后做了手脚？！”
“爷爷，这与秀秀有什么干系？”
提及苏秀秀，顾廷灏立刻换了副态度。苏菱见怪不怪，虽有些寒心，但还是实话实说：“确实是我的问题，和其他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