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按照这么说，莲漪姑娘的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是属于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不成？”

“本公子倒是觉着，这复仇、复国，是有些远了。可若说升官发财，男子娶得美娇娘，女子嫁得如意郎君，这些个愿望，倒也不算是奢侈，浪费自己的时间。”

“那若是理想跟愿望都远远超出了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也对他人有害无益，现实注定只能平凡过了一生，却还偏偏去强求的，这……又算得什么？”

“难道赵公子不这么认为吗？”

“人生要与自己相得益彰，这样，也才算得上完美。莲漪就从未肖想过自己得不到，或者远超过自己理想的事物。且你们官家的人，不也都常常说吗？门当户对，金子许冠玉，珍珠配琉璃。”

莲漪说道此处，微微一笑，喝了口茶，全不在意看向窗外道：“而像我这般的女子，就从未想过那些个不切实际的东西。”

“莲漪姑娘难道就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对方权势滔天，举世无双？”

莲漪回头，看着赵霖轩脸上的认真，却笑了道：“那要看对方，是否符合莲漪心中安逸的定位。”

“若他理想抱负颇深，执念太强，我倒是认为，那样的人，不适合莲漪。”

“而且我娘在死的时候就说了，若我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哪怕是嫁给一个耕田的农夫，她九泉之下，也会笑着投胎。”

“是吗？”

“如此这般，甚好！”

不知为何，赵霖轩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尤为讽刺。就像是莲漪的生活，莲漪的思想，他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理解一样。“有些人注定可以平凡一生，有些人，却是不能。这世间，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如同姑娘所想那般，只有一条路走下去那么单纯，无需多思。”

“公子！”

莲漪被赵霖轩莫名其妙的话语挤兑了一通，刚想说，你这人也真心复杂。谁道，那程潜却已经走了进来，恭谨的朝着赵霖轩一弯身，道：“兖州飞鸽传书，似乎那人，有了眉目。”

程潜看了眼莲漪，说话只说了一半。莲漪无所谓挑挑眉，道：“若你们有话要谈，我可以暂闭。”

“不用！”

赵霖轩看了眼字条上的传讯，却是很快收了起来，在桌旁逐渐亮起的灯火中，将那字条全部焚烧：“无关紧要了，都过去了了。如同姑娘所说，何必执念？”

“程潜！”

“老奴在。”

“程英，是否已经安然回到兖州？”

此前在荒山野岭那客栈，程英一行为了引开那些拦路“抢劫”的死士，率先一步趁天没亮，骑着马匹，离开了客栈。如今，算算时日，大概已经安然脱险。“回禀公子，英儿无需担心。那边，也已经传来信笺，说再过个三五天，便能抵达王都。”

“这样便好。”

“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本公子与官家挂钩？”

打发了程潜，赵霖轩突然又想到，方才与莲漪谈话的时候，她似乎有提到过“官家”二字。莲漪这也才面色一红，想到，自己又秃了嘴，心道，这般可如何在江湖上行走，便也“嘻嘻”一笑，没再瞒着赵霖轩，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刚开始，在曲家村附近的荒山野岭，客栈中遇到袭击的时候，本姑娘还以为，那些贼人，不过便是刻意在山野之地开了家酒馆子，为的就是要趁夜，打劫路过的行人。”

“只是，几番周折下来，再加上公子你与那程潜，程大叔的谈话，莲漪就算是在笨拙，也猜出了几分端倪。”

“就是不知道，公子您官居几品，家中，可否有良田千亩？”

赵霖轩稍微愣了一下，随后，也很是开怀的笑了，反问莲漪道：“怎得，姑娘方才还说，那些个什么想嫁入豪门的，成日里想着升官发财的太累，现在，却是问本公子这样的问题，你也想嫁入官府不成？”

“不！”

“不不不！”

莲漪当时便面红耳赤的糗了脸摆手道：“公子你完全误解了，本姑娘，本姑娘这也是想要关心下你嘛！”

莲漪“嘿嘿”一笑，用手抓了抓头，很有些心虚的意思：“本来嘛，你们咱们，你与我，还有那程大叔，这一路上，既然是遇见了，也算是缘分不是？”

多多交流下，万一本姑娘日后能用到你呢？嫁与不嫁的，那肯定另说的。她现在可还是个贱籍奴仆！虽说这赵霖轩不歧视南荣旧都的遗民，可莲漪还是想要多留几分的心眼。赵霖轩本就是三皇子身边的忠臣谋士，这会儿，眼瞧着莲漪同他耍小心思，又怎可能看不出来。不过，说到底，这一路行下来，倒也算是缘分吧！“姑娘可是今日之后，无他去处？”

忽然，赵霖轩来了兴致，问了莲漪一嘴。莲漪嘿嘿一笑，道：“说有，这也有！不过便是怕兖州亲戚眼高于顶，莲漪就是去了也不过寄人篱下，倒不如……”她又是“嘿嘿嘿”了几声，想听听看，这赵霖轩到底是作何想的。而果不其然，赵霖轩早便看出了莲漪的想法，也道：“行罢！那日后，若是姑娘没他去处，跟在本公子身边做个小小书童，鞍前马后，本公子倒也是愿意的。就是不知姑娘如此性情高洁，可否愿意？”

莲漪当时便乐了：“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只随后，又想到，自己如今到现在，连个籍户都没找落，若是现在就同这赵公子说自己是个红楼出身，那岂不自打嘴巴？赵霖轩瞧着莲漪蹙着眉头，心中虽然有些思量，倒也不急，只道：“刚好本公子这一程的最终目的也是兖州。姑娘也可做双重考虑。”

“这……”莲漪假意犹豫了一下，很快应声：“公子说的是。那莲漪，是否应该换身行头？”

赵霖轩掩嘴一笑，道：“也对，本公子身边，不得有邋遢，衣着不整之人，程潜！”

“公子有何吩咐？”

门外的程潜很快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对赵霖轩弯身道。赵霖轩，想了想之后，也才道：“就按着三老板那边的规矩，给这位姑娘……小子，准备一份马斯的衣裳，日后一段时日，她很有可能会扮做本公子书童，与你我二人一起回都。”

“公子，这……”程潜原本以为，莲漪不过便是到这里，就回与赵霖轩分散，谁知，竟要将人给带回兖州城？“公子，老奴觉着，这，恐怕不妥当。”

“三老板那边，一项多疑，若这时候公子您身边多了名女扮男装的小厮，这……”赵霖轩却是眸色一暗，笑道：“无妨，程叔，她日后，可能也是自己人了，这位姑娘，以前也是出身南荣旧都之人，本公子向来怜香惜玉，不想旧都之人也如同你我以前那般。”

说到这里，程潜也终于仔细打量了莲漪几眼，似乎那面容，也的确是哪里见过……不过，此时即便他在如何反对，只怕，赵霖轩也不会听他的了。程潜也只好作罢，不情愿道：“姑娘，日后跟在公子身边，还望能谨言慎行。老奴这就去为她准备身合适的衣裳。”

说完，深深的瞧了莲漪一眼，程潜这也才对着赵霖轩道，恭谨的退了下去。“难道公子你也出身南荣旧都？”

莲漪听到了方才赵霖轩的话，却尤为讶异。没想到，这年头，还能遇见与自己一般的出身。“说来惭愧，小生不过出生在南荣旧都一家普通的商户，这也才得以保全。而程叔，以前便是伺候我父亲的旧人。在我父亲死后，家中生意败落，旧都被屠，我与我娘，还有几位家中旧仆也只好漂流在外，以求生计。”

“好在这些年我还算争气，学业有成，经人介绍，这也才在三皇子府上，找到了一份差事！”

“什么？”

“三皇……”“子”还未来得及说，赵霖轩已经脸色沉下，压住了莲漪的嘴巴，“嘘”生道：“小声！这里耳目众多！若是姑娘反悔，随时可以离开我等，自行离去。”

莲漪的心七上八下的。可是眼下，似乎，能与那万盛山庄的庄主还有红楼老鸨做抗衡的，大概也唯有官场上的人了。万一曲沁失败了，她又当如何？如此这般，几番思量下来，莲漪的双瞳也稍微暗了一瞬，随即，仰起头来，笑着对赵霖轩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姑娘并非那等贪生怕死之人。”

“那便好！”

“日后，你就暂且当我的小厮兼书童罢。”

“是，公子！”

“从今往后，您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莲漪当时便捡了整个台阶，毕恭毕敬道。那模样，倒也有几分周正的意思。赵霖轩“噗嗤”一声笑了。两人之后又对着这湘潭镇，说了些风土人情的话儿。莲漪忽然想到一事，眼睛放光：“公子，不如，晚上咱们一起去看着镇上的人放花灯如何？”

这湘潭镇，每天几乎都在晚上有人去河里头捡花灯，放花灯，对着那闪亮的烛火许下心愿，不似城里头的规矩，一年一次。“也好！”

赵霖轩笑了笑，眼眸望着那窗外不远处的地方，几个人影正在畏畏缩缩，躲躲藏藏的瞧着他们这客栈的楼上，手中的茶水，却依旧端的四平八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