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谟宸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凤旭立马反应过来应该是楼寻欢从中作梗。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楼寻欢身上，楼寻欢却不为所动，但是从凤旭的角度却能看出，他此时是相当得意的。须臾，上官谟宸缓缓开口道，“旭儿，朕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凤旭抿抿唇，暂时收回视线，看着上官谟宸说，“陛下直言便是。”

上官谟宸眸光明暗，沉声问，“你是朕的皇子，亦是凤国的帝王，若是朕将这北唐的江山传与你，你觉得，是哪边更重要一些？”

凤旭心里一动，隐约猜出他这话里背后的含义。自己是凤国之王的事，上官谟宸早就知道，但是他之前却从未有过这种顾虑，现在突然有了这种疑问，肯定与楼寻欢脱不了干系。凤旭想的没错，在他来之前，楼寻欢就一直在给上官谟宸洗脑。说他自小在燕国的土地生长，对北唐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一旦北唐和如今的凤国遇到了危险，凤旭会怎样取舍？或者若是凤旭心里只有凤国，即使这皇位传给了他，他说不定也会以凤国的名义吞并北唐，那属于北唐的历史就会到此结束，以后世人只会记得凤国的丰功伟业，然后将北唐渐渐忘却……他说了许多，而且还很有技巧的没有直接点破，而是留有空间让上官谟宸自己去想，去猜疑。上官谟宸原本并不轻易相信他所说的这些，尤其在知道楼寻欢故意隐瞒凤旭踪迹，还暗地里给凤旭投毒的事情后，他更是觉得这个不讨喜的儿子简直与他那蛇蝎心肠的母亲一模一样，对他厌烦的不行。但是偏偏凤旭刚刚同他说话的时候，称呼他为陛下而不是父皇，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让他心中有了计较。明明自己都跟他剖白了心意，凤旭却还拒他于千里之外，嘴上说着愿意做他的继承人，实际上对他而言，身为他生父的自己更像是一个陌生人。这样的凤旭，在面对楼寻欢说的那种情况发生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这北唐的江山是上官家几代人打拼下来的，他怎么能让这江山轻易的就改了姓？要是凤旭真的弃了北唐选择凤国，他身死以后还如何面对列位先皇？他这问话无疑证明了他内心的动摇，楼寻欢不由得向凤旭投去挑衅的目光。凤旭厌弃的转过头来，对上官谟宸说，“陛下，我既愿承担起这责任，就定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要是不信任我，那我也乐得清闲，只是我这刚认来的皇子要是继续留在这宫中，怕是会惹得某些人的猜忌，你倒不如直接成全了我，放我和无忧离开。”

上官谟宸神色一凛，“你急什么？朕不过问了你一句，你这是在威胁朕？”

“陛下误会了……”“你说要继承皇位，却还口口声声称我为陛下，凤旭，你以为朕缠绵病榻就好糊弄是不是？！”

他动了怒，沉郁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楼寻欢适时地体贴道，“父皇莫要动怒，小心龙体。”

与他的贴心相比，凤旭却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好像让上官谟宸动怒的并不是自己。上官谟宸咳嗽着，看着凤旭这般硬气，反倒生出几分自己错怪了他的感觉。凤旭低眸沉思着，脑海里回想着那日在赵子安的别院里，大家一起商量的话，半晌后，他缓了缓脸色，语气也稍稍柔和了些。“陛下说的有理，此事是我做的不大周全，但我自小没了母亲，若不是当初侍奉母亲的婢女拼尽全力将我从宫中救出，我说不定还活不到今日。”

上官谟宸听他提及凤栖梧，那怒气就消散了不少。凤旭见他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才继续说道，“父皇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我很看重他，之所以没有在认清之后就立即改口更是代表了我对这个身份的敬重，还望陛下谅解。”

上官墨尘久居高位，平日里最看不起那种毫无原则的恭维谄媚，如果凤旭说他不改口，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话，上官谟宸可能还会怪罪于他。但他说的如此有理有据，上官墨尘扪心自问，此事若是换了自己，他恐怕也不会那么快的就改口。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楼寻欢却在此时说道，“凤旭，你我也算是兄弟，你自小与父皇分离，我也很是愧疚，愿意尽可能的去弥补你，但是你刚刚说的这番话我却不太赞同。”

他接着对上官谟宸说，“父皇，如果他真的敬重父亲这个身份的话，那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做您的继承人呢？他甚至都没有在心里认可您是他的父亲，就妄想着享受身为年身为皇子的待遇，是不是有些不妥？”

上管谟宸虽然不怎么喜欢楼寻欢，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凤旭连半分眼色也不愿赏给楼寻欢，好似他是个透明人一样。上官谟宸有些头痛的扶了扶额，然后问凤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凤旭沉吟半晌，然后缓缓摇头，“清者自清，陛下要是愿意信我，任谁挑拨也不会有所动摇，陛下若是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还会有趋炎附势之嫌。”

他这不争不抢的样子，倒是对极了上官谟宸的胃口，可是口寻欢在他心中留下的刺，也不是这几句话就能够随意抹去的。他甚是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对他们摆摆手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继位这件事情，朕会再重新考虑的。”

他们二人心思各异的出了寝殿，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又心照不宣的在走出一段距离后，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雪这会儿已经停了下来，在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楼寻欢看着眼前洁白的一片，故意说道，“你这一头的白发，跟这雪景倒是很搭。”

凤旭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和表情冰冷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