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中央的雪已经被铲除大半，露出黑褐的柏油路面，人行道上、车顶、屋面、绿化带的灌木丛上，都覆着棉花般松软的白雪，踩上去嘎吱作响，捧起来一吹就散，他们在路面上留下一串串杂乱的脚步。　　两个孩子活动的范围也就在GARDEN所在的社区内，文奈和龙雅追逐一会便消停了下来。　　呼哧呼哧喘气，文奈看着眼前白雾一团一团地冒出来，像是动画片中的小烟囱。　　而她已经成功“逮捕”了墨绿色头发的男孩，并且得意洋洋地往他身上拍了不少雪团，期间雪花纷纷扬扬，两人身上都沾上不少，尤其是文奈毛茸茸的面料，沾上雪花后像是长出了白色的绒毛。　　“停战啦，停战啦。”

龙雅去抓文奈的手，发现她的毛线手套已经湿漉漉的。　　脱掉手套后，里面一双软乎乎的小爪子也冻得发白，两人的手贴在一起，都冰冰凉凉的，他们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来。　　“好奇怪，明明身上很热，手却好冷。”

文奈朝着手上呼呼哈气，热度消散得很快，只能维持几秒钟的暖和。　　“手套湿掉了，也不能戴。”

“这个时候要搓手啦，就像这样！”

龙雅让文奈把手合上，然后包住她的手——搓搓搓。　　一边搓一边往手上哈气：“有热起来吗？”

“真的哎，好厉害！”

白嫩的手背很快就变得粉红，被捂在龙雅的掌心，文奈觉得似乎他的热度也传了过来，手背上有种奇异的痒，让她忍不住发笑。　　“好了，已经不冷了。”

等文奈忍不住出声，龙雅才放开了她的手，竟然有点意犹未尽——文奈的手肉肉的，手背上有浅浅的窝，手感很好。　　要是能随时都捏到就好了，他有些遗憾地想。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清澈的歌声。　　文奈踮起脚去看，发现那是一只长长的队伍，领头的似乎是穿着长袍的神父，许多年纪比他们大些的孩子换穿着统一的服装，跟在神父后面边走边唱。　　“那是什么？”

“好像是叫……唱诗班？”

龙雅抬头看着身旁的树干，“这几天天天在街上唱歌，似乎是在为圣诞做准备。”

“圣诞节吗……”文奈摸摸围巾，“奶奶似乎也说过。”

丸井家不是教徒，至少文奈从未去过礼拜或者读过圣经，她看了一眼跃跃欲试想要爬树的龙雅。　　嗯，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棵树好高，”文奈又听了一会那歌声，转回头，“下雪的话会很滑吧？爬的上去吗。”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龙雅清理了一下树枝丫和疙瘩上的积雪，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助跑——　　“砰！”

仅仅一瞬间，文奈便被雪花洒了一身，扑簌簌的雪掉下来，她小半个人都被埋在了雪花里。　　“龙、雅！”

糊开脸上的雪花，文奈气呼呼地环顾一圈——　　龙雅呢？　　四周一片白茫茫，她抬头，也不见龙雅身影。　　“咳，呸呸呸。”

突然，她身旁的地面动了动，吓得文奈一脚踢了上去。　　“哇！”

不曾想，却踢出一个白色的男孩来。　　“嘴里都是雪……”　　薄薄一层雪覆盖在龙雅身上，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白色，眉毛和头发上都是亮晶晶的。　　“哈哈哈哈，”文奈见此忘了追责，笑得前仰后合，去拉起地上的白色小人，“你好像会动的雪人！哈哈哈。”

龙雅顺着文奈的力道猛得跳起，像是小狗甩毛一样，抖掉浑身的雪花。　　“有这么夸张吗？”

看文奈笑得甚至开始咳嗽，龙雅撇嘴，抓了一把头发，结果抓到一把雪，他随手往旁边一扔，转头发现文奈已经快蹲到地上。　　背对着他，还一耸一耸的，显然是笑抽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需要笑那么久吗，龙雅看着文奈头上两个叮当叮当响的铃铛，忽然计上心头。　　“哈哈哈……嗝，啊！”

文奈本来笑得停不下来，冷不丁脖颈处一片冰凉，让她瞬间尖叫出声。　　“还笑吗？”

手伸进文奈的围巾里面，龙雅贴上她温热的后颈，幽幽地问道。　　“不笑了……你快把手拿出去！”

文奈打了个嗝，“脖子好冰！”

她扭身冲着龙雅的脖子伸去。　　等两人再一轮战争结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　　丸井椿并不意外地看到两个孩子一身湿雪地回来。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燥毯子，一人一条裹住全身，湿掉的手套鞋袜之类的则是挂到壁炉旁烘干，嘱咐两个孩子不要离火太近，她便回到厨房继续准备午饭。　　炉火哔哔啵啵地响，身上沾的雪花也跟着一点点融化，水珠顺着额头滑下来，又被毛毯吸收。　　龙雅把整张毛毯蒙在头上，胡乱蹭了蹭便算擦好了，而文奈还在一旁努力去够自己的蝴蝶结。　　奶奶出门前为文奈编了一个精巧的发型，法式麻花辫将两颊的碎发都抓得服服帖帖，然后在后脑勺上用大大的蝴蝶结发卡夹上。　　“你好像总是把头发编起来，”龙雅挪了位置，观看文奈和发型相互搏斗，觉得很有趣，“有什么原因吗。”

“因为奶奶说厨房很注重卫生，”文奈不小心抓到发丝，嘶了一声，“不能有发丝落在菜里面，所以要习惯把头发盘起来，或者剪掉。”

“那你还是盘着头发好。”

龙雅伸手摸了摸红色的发丝，滑滑的，凉凉的，还有雪粒夹在里面，不知道散开会是什么样子。　　“我来帮你把头发解开来吧！”

“……唔，好吧。”

文奈胳膊都伸累了，闻言犹豫一下，还是松懈了肩膀。　　“你要轻一点，扯到头发的话很痛的。”

她都做好了会被扯得龇牙咧嘴的准备，没想到龙雅上手之后，却异常地小心翼翼。　　两人依旧围在壁炉前，不过文奈盘腿坐在毯子上，正对壁炉，而龙雅则绕到她身后。　　他先取下了那个蝴蝶结，露出里面用皮筋和小发卡固定的编发，龙雅觉得自己仿佛在面对世纪难题或者炸/药堆，一缕一缕地解开文奈的头发。　　等到复杂的发饰被拆开，他手心里的红发便一下子膨胀，变成了一大捧。　　文奈在料理人奶奶好吃好喝的照料下，头发一点也不干枯，像是皮毛水滑的猫咪，顺着头皮往下梳，像是把手伸进春天潺潺的溪流里一样，顺滑舒适。　　而文奈自身也像被顺毛的猫咪，呼吸变得悠长起来，眼睛微微眯着，当龙雅停下动作时，居然下意识去蹭了蹭。　　“哟西，好乖哦文奈。”

龙雅坏笑着，像是摸猫咪一样又揉了揉，把她的逐渐干燥的发丝全部揉成一团。　　“你才好乖呢！”

文奈一下子清醒过来，耳根发烫。　　“孩子们，午饭好了。”

餐厅方向，奶奶摆弄碗筷的声音停歇，她呼唤着两人。　　“来了奶奶。”

文奈一下子偃旗息鼓，瞪了龙雅一眼后先跑过去。　　“确实挺乖的呀，奈~奈。”

“这不一样好吗！”

两人你挤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挤挤挨挨地坐到椅子上。　　文奈奶奶虽然经营着GARDEN，但很少用为客人做完饭后剩下的做午饭，而是另开一个厨房，将餐厅与家庭分隔开来。　　今天的餐桌上，主菜是香草羊排配土豆泥，意式蔬菜烘蛋，几片柔软的白面包切好放在餐篮中。　　羊排已经烤好，外层沾上混合切碎的香草和面包糠，翠绿鲜亮，内里还是粉红柔嫩的，堪称火候掌控完美的五分熟。意式蔬菜烘蛋是奶奶的拿手菜之一，小番茄、菠菜、白蘑菇和白洋葱漂亮地嵌在松软的蛋饼中，散发出迷人的清甜香气。　　文奈闻出了香草的气味，大多是花园中种植的品种，而小番茄和菠菜也是她亲手采摘——或许还让艾伦等人“帮”了小小的忙。　　奶奶先为两人盛了南瓜浓汤——南瓜也是从花园中收获的，质地绵软，香味醇厚，搭配欧芹、胡萝卜、洋葱和烤过的培根碎一起熬煮，打成奶油状的质地，最后撒上帕玛森芝士。　　她含笑看着两个孩子，为他们的碗中添加了些鲜奶油。　　浓汤是咸香口，白胡椒和黑胡椒恰到好处，混着柔和的奶油香气喝上一口，浑身都暖洋洋的。　　吃饭的时候，龙雅也少见的安静下来，文奈在喝汤的间隙瞟过去，发现他垂着眉，睫毛居然有遮住了大半的眼睛那么长。　　吞咽的时候，他的耳朵会和喉咙处一起动一动。　　文奈恍惚间意识到，龙雅……好像长得也是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