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觉,活了三十多年的我,在这个老头面前,竟显得有些稚嫩……踌躇不决。片刻,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抹了把脸。故作观察棋局的样子,低下头偷瞄了一眼站在我身侧的陈勇光,想让他给我出个主意。可谁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这老小子竟然掉链子了!脑袋杵的跟鸡屁股似的,别过头去,将决策权,全然交到了我手里。你他马……我嘴角一抽。回过头来再看向眼前这盘残局时,霎时间,我就感觉屁股蛋子像是过了敏似的,怎么坐都刺挠……输,还是赢?“拱兵。”
半晌,我扯了扯干燥的嘴唇,展开攥出汗的手,动了第一步。“嗯?”
可坐在我对面的陀爷,这个驼背老头,当即就皱起了眉头。随即,却又舒展开来。接着,他把我拱出去的兵,放回了原位。“这样,就没意思了。”
看破不说破。这是规矩。但这个规矩在这个老头身上,就没有那么明显的约束力了。而且既然他直接说破,那就证明我刚才这一步,完全衬不上他的心意……这局棋,输不得。我了然,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后,抬手下出了第一步。“将军。”
陀爷没有说话。他只是一手按着将,一手摸着下巴沉思。少许后,陀爷挪了将。和我想的一样,我微微一笑,走出第二步。陀爷拱卒。我随之上马。见状,陀爷刚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张了张干瘪的嘴皮子,道出两个干巴巴的字:“不错。”
“承让了。”
我尴尬一笑。陀爷点了点头,抬手一摆。“二牛。”
闻声,站在陀爷身后的张二牛两步上前,弯腰,恭恭敬敬道:“老爷子。”
“摆棋。”
看这样子,是要再来一把?果不其然,张二牛摆好棋之后,陀爷对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骑虎难下。我只能硬着头皮玩儿了。嗒,嗒,嗒。在场,除了呼吸之外,就只剩下了我和陀爷落子的声音,气氛一度诡异。嗒。“将。”
好在这局棋下到一半的时候,陀爷终于是开口了。他静静地盯着棋盘,可那张古井无波,布满褶子的老脸,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将……”我呢喃一声,略做斟酌后,提子欲落。可就在这时,陀爷似是随口的一问,却令我的胳膊僵在了半空:“前些日子,把三儿打了的人,就是你吧?”
我跟黄老三干架的事儿,陀爷已经知道了?我攥了攥手里的马,心情凝重了起来。这老头说的,听起来貌似是一句轻飘飘的,无关紧要的话,可这其中的玄机,从字里行间,就能够辨别出来。他绝口不提黄老三当时对玲玲做的狗屁事儿。而是用了一个‘把’字。一个简简单单的‘把’字,把我和黄老三干架那事儿的责任,全部压在了我身上。嘶——听这意思,我跟黄老三这事儿,怕是不得善终了……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但正当我思考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陈勇光已经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对陀爷道:“陀爷,您误会了,是这样儿,我这兄弟不懂事儿……”嘭!可话还没说完,陈勇光就挨了一记重拳。他当即就倒在了地上,如烫熟的大虾一样,蜷缩着身子,吐出一口酸水,痛苦不迭的吸着冷气。“没规矩。”
张二牛向前半步,冷着脸,蔑然看向陈勇光,以嘲讽的口吻道:“在这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我懵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一股火气从我后脖颈冒出,直冲脑门。陈勇光是什么人?那是我铁打的哥们!我们哥儿几个一起蹚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真要论起来,那比亲兄弟还亲!是他马你一个狗腿子能动的?我腾地起身,一把揪起张二牛的衣领,抡圆了右肘就准备给这狗东西尝尝酸甜苦辣。张二牛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瞧着我。“他马的!”
怒火中烧,我直接狠狠一个肘击,搂在了张二牛脸上。“老林!”
见状,陈勇光本来想拦,可当挣他扎着,吸着冷气开口的那一刻,已经迟了。张二牛狼狈的倒退数步。踉跄站稳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脸。“嗬——呸!”
张嘴,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吐了出来。定睛一瞧,那滩红色的唾沫当中,还落着半拉被我一肘砸断的大牙。“稀罕…稀罕啊?!”
张二牛不怒反笑,脸上狞长的刀疤,随着他面庞抽动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你不打听打听,这些年,滨江那几个崽种,有哪个敢跟老子动手的?你这是逼着老子破戒呢?”
“黄土都埋半拉了,还学人撂狠话呢?”
我还在气头上,不顾陈勇光给我疯狂使得眼色,止不住地冷笑道:“省省吧,免得死了还吊着一口气,烧个断头香……”“老林!”
陈勇光急忙打断我的话,捂着肚子,一手抓着我衣角,勉强站起身来,硬是挤出一个并不这么好看的笑脸,道:“陀爷,牛哥,是我先坏了规矩,我兄弟不懂事,那个……”“笑话,三十多岁的人了,你跟我说不懂事?你去把他当毛孩子呢,还是把我当傻子?”
张二牛狞笑一声,扯开领带甩起膀子:“行,不懂事是吧?那今儿个我就让他懂事懂事。”
“老林!”
“说道歉,给他马的认个错!”
陈勇光扯了扯我衣角,压低声音急促的叮嘱我道:“面子丢了,以后咱可以找机会再弄回来,但今儿个,你必须得服个软!就当做兄弟的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