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第一个除夕,楚翘孤身一人。第二个除夕,楚翘与段青舟成婚。第三个除夕,楚翘有了儿子段瑾。按余巧叶的年纪算,楚翘十八了,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三年之内办完了人生大事,一切有如做梦。抱着六七个月大的儿子,楚翘站在一膛火灶前,她一手抡着火筷,一手拎着柴火,左右开工——她要给家里包顿饺子。然而还未等水烧开,楚翘便瞧见了阮娘:“哎哟,我说巧叶,你一大早都忙着做什么,灶头的活计有我呢!带着阿瑾再去睡会儿。”
“阮娘呀,这么点伙计我能应付,还是让我来吧。”
楚翘无奈的笑笑,抱着儿子不肯退让,旁人家是未出阁的姑娘最金贵,段家却是上下以她为重,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忧愁。阮娘一屁股把她挤开,挽了袖子,系了围裙,在案板上咣当咣当的揉着面:“知晓我儿媳能干,但阮我娘还年轻着呢。大年三十的这顿饺子就由我这个主母来操特。灶房烟熏火燎的,你带着阿瑾出去会客,拜年的人应当来了。”
话已至此,楚翘不得不从,当即抱着儿子去了正房。段青舟人坐在火炉前,手里抓着一把秋天收的山核桃,正剥着硬壳,见楚翘出来,把攒的一把核桃仁,递给妻子:“刚在火上烘脆,想来滋味不错。”
楚翘自然而然的结果,坐在丈夫身边,一面抱着儿子,一面吃着核桃仁,吃着吃着她抬起头,看向下门口,门外是白雪皑皑,她扭脸对着丈夫说:“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怎地阮小六他们还不见人影?”
段青舟将手上的一把核桃壳扔进火炉里,他低着头又重新剥起来:“许是雪天路难行,来晚些也不无可能。”
楚翘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接着吃核桃仁,段青舟只管剥,她只管吃,吃得不亦乐乎。正当楚翘猪一样吃得头也不抬时,段家来了客——楚宁曲扇儿手上各自提了礼品,一前一后的进了屋。“新春大吉万事如意,妹妹,哥哥来瞧你,拜年了!”
楚宁龇牙咧嘴的笑着,堪称喜气洋洋,冲楚翘展示了手上沉甸甸的礼品盒子:“百年的老山参,冬春两夏穿的绸子,甜嘴的点心,祭神的羊酒花红。这个年我和小姑奶奶就在妹妹你这过了。”
段青舟听了他的话,当即就翻了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他们小家庭过年,楚宁来凑什么热闹?十分的煞风景。“楚大人,你放着好好的宅院美酒不要,跑我这小山村来做甚?”
楚翘替他道出了心之所想,她蹙着两条眉毛,很是想不通,楚大人小夫妻新婚燕尔,又是头一个年,不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过个肥年,跑她这来发浪,曲扇儿能同意。楚宁却是没脸没皮的一笑,美其名曰想妹妹了:“莫不是妹子还能嫌我?”
段青舟很不客气的把脑袋一点:“是挺嫌弃的。”
在楚宁之后,来的第二人是秦钰,秦大公子,这让楚翘有些惊讶,但随即就换了副脸色,好言好语起来:“秦公子大驾光临,可谓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呀。”
对着楚宁她可以完全不给面子,因为对方是至亲,所以不计较。对着秦钰,楚翘不得不换个脸面,假情假意,嘘寒问暖一番,是必要的。先是奉了茶,上了点心,楚翘向对方拜了年,秦钰也随之一抱拳行礼,笑得温文尔雅:“新春吉祥,一帆风顺。段夫人过年好。”
对方心思不单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么,楚翘为了讨好,对秦钰勉强一笑:“嘻…无事不登三宝殿,秦公子有事请说。”
秦钰微微一笑,嗓音十分的温和,道:“过了年,便开春,咱们之间的事便可提上周章了。”
原是来上门提个醒的,楚翘跟着一笑:“好说好说。”
姓贾的遇上姓贾的,两个假呗,互相话里有话的打过照面,又寒暄一段,秦钰这个年算是拜完,也不再留,坐着马车又回去了。而楚翘满心满眼盼的人也随后过来——阮小六和小妹,各顶着一头风雪,背着包裹,步履蹒跚的进了屋。“呦,小六,你这是带着小妹走了几天呐?”
阮娘眼角足笑出几条两条细细的皱纹,一面打趣,一面端来了热水供二人擦拭。阮小六笑出了一嘴白牙,他绞了一块热毛巾,先是递给小妹擦完头脸,才轮到自个儿使用:“千里宝马是两只脚,干娘,这两匹马都快跑瘫了。”
楚翘在他脑袋上敲了个板栗:“说正经话!干嘛不套辆车,真以为自个赛过马?你遭殃也就算了,如何好让小妹也跟着吃苦?”
阮小六摸着脑袋,看向小妹,有一点不好意思:“翘姐,来的半路上马车坏了,只能靠走的。小妹,让你和我一同受罪了。”
小妹脸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黑亮亮的头发衬着一张小脸,她翘嘴一笑:“无碍的,车上那么颠,坐得人屁股疼,真不如用走的。”
楚宁望着两人,不由拐了拐身边的妹妹,调笑道:“呦,果然是新婚夫妻甜如蜜,这还当着人呢如此你疼我爱,羡煞我也呐。”
楚翘笑得眉眼弯弯,状似无害:“若实在眼红,那你也与曲小妹恩爱一番,让众人开开眼界呗,瞧瞧是如何个甜蜜法!”
楚宁虽说没脸没皮,但当着熟人的面,他哪里敢放肆,反倒是曲扇儿,抱着楚宁,对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楚宁百年难得的闹了个大脸红。贴门神、贴春联、贴年画、门口挂着红灯笼,堂屋燃着熊熊红火,点着红烛,众人围桌而谈,长夜守岁,一派笑语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