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见的是老寡妇余氏,再一眼发现自个回了家,她一跟头爬起来,嗓子眼一甜又吐出口血。一直守在宝贝闺女床头的余氏见了红艳艳的一大口血,吓的简直五佛出世,三佛升天,连忙扶住女儿,慌里慌张的问:“金莲啊,你这是咋了?咋还吐血了!”
余金莲本无大碍,只是一口淤血卡在嗓子里,胸闷气短,吐出来便算完事,她摆摆手:“娘,我好着呢,没事!”
几乎是从牙根里咬着挤出来的,余金莲记起了在大牢里余巧叶是如何羞辱她的,所以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女儿无恙,余氏这才长舒一口气:“可把娘吓死了,儿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娘怎么活!”
“娘,我是怎么出大牢的?你去求的谁帮忙啊。”
余金莲抓着被角靠在床头,又环视一眼屋内,生出了些许感慨,阴森森的大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左邻右舍又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个顶个的害怕。在大牢里水米不进,短短两日她便瘦脱了相,如今回到自己的小窝,又有亲娘在旁伺候,真是有如天堂。知道自家和余巧叶有仇,余氏略微思忖了一下,闭了嘴,没敢接话,只低头用汤匙调着碗鸡汤:“刚杀的老母鸡现炖的,女儿你喝了将养将养身子。”
余金莲几日水米未沾牙,是真的饥肠辘辘,接过碗匙她头也不抬的喝了个干净,这才喘出口气:“娘,再给我来一碗,我还饿。”
余氏闻言,麻溜溜的又端一碗来,双手捧着奉到女儿面前,一腔殷殷母爱,尽付于汤中。未了,余金莲一连喝了三碗汤,这才摸着肚皮喊饱,同时提起精神,来了兴致:“娘,到底是谁把我救出来的?可是前些日子我找的相好?”
女儿一双水润的杏眼直盯着自己,是个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的模样,余氏瞒不下去,只得实话实说:“是……是,余巧叶……把你放出来的。”
晴空霹雳,余金莲犹如受了霜打,冰冻,一时竟是无语哽涩,她怎么也想不到,把她放出来的竟然是余巧叶!余金莲最爱脸面,这无疑是照着她的脸来了一记耳,打得响响亮亮的,又疼又羞,但她低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这事情不应该这般简单:“娘,你答应小蹄子什么了?”
事情败露,余巧叶跟她成了死对头,又扒上了县太爷这根大树,巴不得踩死她,如何会轻易放过?余氏顿了一下,也有点羞,于是低声嘟囔道:“她让咱们娘俩卷铺盖走人,走的越远越好,省得给她添堵。”
敢情是叫咱背井离乡?余金莲下巴都气歪了,指着亲娘的鼻子就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咱们卷铺盖走人?两个妇道人家能走哪去?到哪去谋生活?”
她是真气,气自个亲娘没本事,也气轻轻易易的就败在余巧叶手上,现如今都要被撵出,自打生下来就住着的地界了!余氏皱了眉头,但是不生气,女儿是自个的心头肉,她舍不得怪,同时心里也有个问题,好生生的,宝贝姑娘怎么会教人抓进大牢里去,于是乎开了口:“女儿啊,你到那天夜里到底是去做甚,怎会叫余巧叶给揪住把柄,陷害进大牢里去了?”
抽着两条又细又长的柳眉,因为对着娘老子是无需瞻前顾后,所以余金莲有一说一,讲了个清清明白,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余氏拿巴掌一拍大腿,也记恨上楚翘了,肿泡眼里一闪一闪的亮着凶光:“哪有这个说法,打发出去的女儿不帮衬着娘家,反倒还要害大姐坐牢!胳膊肘往外拐的下贱东西,照我说,你就该把那包药撒给段家人享用,毒什么梅花鹿。”
娘说的是,余金莲很认同的一点头,在自家亲娘的言传身教下,她早已分不清何对何错:“就是,真便宜她们一家子了!娘,我跟你说个事,那蹄子也不晓得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竟然爬上了县太爷这根大树。去年这段家儿子不是说要讨县令妹子当正头嘛,你猜怎么着,那官老爷居然认了余巧叶当干妹妹!段青舟娶她,可不就是讨了县令妹子么。”
余氏一听,登时一口气没接上来,寻常人家八辈子结交不上的官老爷居然认了二女儿当妹子,自个大女儿费尽心思的投怀送抱反倒被赶出去,这叫什么个理儿,余氏心头不岔,当即就破口大骂,恨不得二女儿明早上起来一喝口水噎死!骂归骂,气归气,娘俩嘴上过完瘾,还是得服于现实--余巧叶抱了县太爷的粗腿,官大压死人,她们再没胆子找碴。“娘,这下可好,咱们以后的出路都不晓得该往哪找了!”
因为无法可想,余金莲发起了牢骚,她这一家除了大伯这么个还算得亲戚的亲戚,其余是半个连理没有,想要投亲靠友都没办法。余氏阴沉着一张刀条脸,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似乎是做了甚重大决定一般,她神色郑重的道:“咱们上京城。”
余金莲把两个眼睛珠子瞪得忒大:“上京城做甚?那皇城地砖都是金子铺的,城门牌子掉下来都能砸死个当官的,米如珠贵,咱们这点家底了,不等着睡大街,伸手要饭吗!你要去你自个去,我不凑这热闹!”
余氏瞪她一眼:“你娘我从不打没水的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余巧叶的爹是个富贵官老爷么?”
母子连心,余金莲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余氏所想:“咋,要去投奔你老情人?娘,你不是说那挨千刀的提了裤子不认人,撒腿就跑了么?上哪找去啊。”
女儿言语不甚尊重,似是在调笑,换了旁人余氏一谁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打的他哭爹找娘,但这是心肝肉,余氏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当回事:“你当你娘是个傻的,我不会托人打听么?这巧叶的爹啊,在京城是有名的名门望族,咱们娘俩过去了,一准也是人上人。”
自家亲娘款款而谈,一通长篇大论,望着她眼里的闪光,余金莲不禁联想到了千里之外的京都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