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落脚的老地方是段青舟的一处私宅,听阮娘说是楚翘的婆婆当年的置办的别院。院子三进三出,白墙黑瓦,完全照着江南房屋来建的,配上一院子的花红柳绿,小桥流水,确确实实是个光鲜体面的房产。楚翘不禁再一次感叹自个真是命好,挖着段青舟这么个宝。京城这块风水宝地,又在天子脚下,堪称寸土寸金,米如珠贵,她的丈夫不声不响的就拿出一套宅子,可见身价是当是丰厚了。段青舟把钥匙交到楚翘的手上,是个郑重其事的模样:“如今你便是这宅子的当家主母了,往后家里的事物一切听你调遣。”
楚翘勉为其难的接过,面上也犹犹豫豫的问:“段青舟,你说我要是不争气,把家产败光了如何?”
?因为段青舟从未考虑过家产败光这个问题,况且,他家资本雄厚,也不存在败光家产这个说法,若要怕也该担心有钱没命花的状况,所以他把头一摇:“无妨,你尽管花。”
楚翘眨巴着眼睛望着丈夫:“真的?”
段青舟又是一个点头,不加思索的道:“你相中什么便买什么,家里的银子只管拿去使用。”
对方说的真切,楚翘也更是虚虚假假的在试探,于是高高兴兴的收了钥匙,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家就她来当家立计,她便要将这个家打整得头头是道。提了菜篮,她要上街采买,好好的犒劳犒劳丈夫。走在大街上,楚翘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般甜甜滋滋的,段青舟宠她,她也爱段青舟,这一段姻缘堪称十足的美满。而路过绸缎庄时,碰到大户人家落轿,轿子里迎面走来一位小姐,小姐面庞如玉,两撇如烟娥眉,一双秋水眼,红唇点朱,略施粉黛,是个美貌女子。对方个儿中等,穿一身藕粉色绣紫海棠的闺门纱卦,罗裙款款,身姿堪称弱柳扶风扶风,手持一把紫藤罗绢扇,很有几分病西子的味道。双方打了个照面,小姐对着楚翘微微一点头,算是行过了礼,便由身边一个翠绿色衣衫的小丫头扶着进了绸缎庄。楚翘啧摸着这小姐的姿色,也跟着进去了--时值盛夏,从清河县带来的夏衣不够,还得置办上些布料。要说楚翘和这位小姐素未谋面的,一无怨二无仇三无债,也不至于起争执,坏事就坏在小姐身边的丫头上。楚翘绸缎庄里转了两圈,瞧中了一块黛紫的软烟罗衣料,谁知那小姐也瞧中了,两厢互望一眼。小姐拿绢扇半掩了面,只露出双秋水眼,娇娇弱弱的道:“翠柳,你去将掌柜的招呼过来问问,这块料子库里可还有的?”
小姐身边的翠色衣裳的小丫头听着吩咐,连忙去问了掌柜,绸缎庄的老板像是认识小姐一般,连忙过来,先赔个笑脸,再抱拳一做揖:“对不住了郑小姐,这是南疆来的新料子,本店就只有这么一块。”
小姐听了,回过头来,绢扇依收是遮着脸的,只用清清甜甜的嗓音对着楚翘道:“既然只有一块,那便让给这位妹妹吧。”
对方的大度,倒是让楚翘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小姐这么有涵养!京城是个甚地方,城门楼子上的牌匾掉下来都能砸死个官,小姐打扮很富贵,光耳朵上的白琉璃坠子就能值百金,指不定是哪位大官的姑娘,她不过是介寻常布衣。于是面上很过意不去,就想着说上几句客套话,把料子让回给人家,谁知小姐身边的丫鬟不乐意了,板着脸就开始训人:“瞧你这打扮倒像是乡下来的,晓得我们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吗!我们家小姐瞧上的东西你也敢拿?肥了你的胆。”
说着,小丫鬟将料子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三步并两步,去找了掌柜:“包起来,料子我们北静王府要了!”
对方势大压人,掌柜的只好认下这门生意,满含歉意的看了眼楚翘,一溜烟的跑到柜台上去包衣料了。那小姐像是没料到自家丫鬟如此骄纵,顿时支起了柳眉,出声训斥:“翠柳,你做什么!”
小丫鬟对着主子是万般的和颜悦色:“这分明是小姐先看上的,凭甚让与她?”
而对于楚翘却是个咄咄逼人的模样:“她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哪配穿这么好的料子,她有钱买么?”
小姐大约是因驭下无能,气成了个红脸:“看来平时是我太过娇惯你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回底自个去找管家领上二十板子!”
小丫鬟翠柳很委屈,因为她是替自家小姐着想,反倒吃力不讨好,挨了吡,小姐得罪不起,一个乡下来的村姑还招惹不得吗,于是她将一肚子的怨气投向楚翘,又清又楚的嘀咕了一句“乡下来的土包子”。楚翘冷不防的挨了一记中伤,有点气又有点好笑,看在小姐的面上,她倒也不是很气,心平气和极了:“是是是,我就是那从乡下来的土包子。”
小丫鬟没想到这人如此的好脾气,很不解恨的翻了个白眼丢过去。小姐一看,是又羞又臊,恨自己平时没有管教好下人,平白丢了脸面,拧着两条很好看的娥眉,怒气腾腾的道:“扶我回去!”
说罢,小姐气得一个人就往前头走,小丫鬟一面吩咐掌柜料子包好送来北静王府,一面急匆匆的去追赶小姐。楚翘看了出闹剧,心情很好,带了个乐呵模样,抱着八卦的心思就去问老板:“掌柜的我初来乍到,跟您打听打听,刚才那是京城谁家的小姐?非得是大富大贵吧,不然养不出这般气势大的丫头。”
掌柜的听到问话,也倒不忌讳,对答如流起来:“刚才那是我铺子里的熟客郑小姐,北静王府的出身。”
楚翘一挑眉毛,竖了个拇指:“嘿,金枝玉叶呀,怪不得如此有礼数。”
掌柜的把脑袋一摇:“你可说差了,她算哪门子的金枝玉叶!不过是王爷小舅子家的大姑娘。姑妈摇身一变成了王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才投奔了王府,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出身。若要认真算起来,还比不上咱们清白呢。”
“这是如何个说法?”
对方一个大老爷们,也倒存了八卦的心,背地里从不人说人好话,楚翘不吱声,却也是很愿意听,于是竖了两只耳朵,一言不发的听着掌柜的长篇大论。“是这么回事,北静王也先后娶过两个王妃。那先王妃是什么出身?当今圣上的胞姐姐,那才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也就是命不好,生下世子,就得了顽疾,没几年一命呜呼了。后来的这个王妃,不过是教坊的歌女出身,狐媚子一个,趁先王妃故去,爬上了老王爷的床,这才咸鱼翻身,飞上枝头变凤凰。”
掌柜的剔着牙,一边拉着嗓子一边高谈阔论,显然是完全不把这位王妃放在眼里。楚翘啧巴着嘴,觉得这王妃当的够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