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形阔复长。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皇太后寿诞,虽说不比皇上的万圣节,但也是个千秋节,更何况当今圣上为表仁孝,特地颁了一道旨,说是普天同庆,天下大赦。而百官则入宫上寿,举行盛宴,共庆大后万福,以三日为庆,足以见其隆重。盛宴设在皇城河边,入夜时进行,楼台亭阁灯火袅袅,人群熙熙,一派的清平盛世。??按照皇家规矩,庆典必有歌舞助兴,陇共算起来,当夜前来戏子歌伎共?二百多名,红紫银绿,色彩斑斓,锦袄宽衫,戴玉冠,裹巾头,舞剑器,执锦仗,捧宝盘,跨雕箭,场面热闹壮观。楚翘他们这些献寿的宾客,则是被安排在了后头,慢慢的候着,须得等太后身上吃饱喝足,得空观赏寿礼,而这礼自然是记在内务府头上。不比其余两家忙忙碌碌的清点,楚翘通身家当只有一把琴,一把算不上名贵,甚至说寻常至极的焦尾琴。贺老夫人显然是对自家挖空心思才被下的寿礼十分的满意,以至于不大瞧得上楚翘的那一把瑶琴。好在对方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只蔑看了她一眼,便去忙自己的了。齐子然倒是有热心,很好意的过来与楚翘说了话:“段夫人,不说几家如何竞争,这毕竟是与皇太后献寿,轻易怠慢不得,你这……”言外之意还是觉得楚翘献的这份礼寒酸了。楚翘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诶,齐家小哥,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皇太后她老人家什么没见过?说不准我这里就对了太后的胃口呢!”
轻轻一拍琴头,楚翘笑而不语,似是胸有成竹。齐子然不解,但他不是个多话的,摇摇脑袋,叹息一声,人也就走开了。轻歌曼舞,丝弦而起,到了各方献礼之际,先是朝中显贵,后是四方夷国,最后才到了楚翘她们。贺老夫人是头一个,她手捧玉托,献上了一枚丝囊。大殿之上,圣上和皇太后身居高位,影影绰绰的看不清身形,贺老夫人低着头,没敢直视天家威严,一面将托盘高高的举了,一面笑盈盈的说:“露色浓为甘露,王者施德惠,则甘露降其草木。此囊乃为盛露囊,献与太后,以盛甘露。”
可见甘露降乃是天子施仁政、德泽万民的征兆。高位上的圣上与太后互看一眼,显然是起了欢心,太后是个和善的性子,听底下人这般说,当即开了口:“盛露囊?这倒是稀奇,盛上来与哀家看看。”
话音刚落,立马有女官接过了玉托,一步步的献给太后去看。贺老夫人很会看时机,说话也很有分寸,立马做了解释:“此囊乃鲛绡所制,遇水不湿,用天降甘露和玉屑饮之,得露尝者,老者皆少,疾病皆愈。祝太后千秋昌明,松鹤长春。”
??寿礼送的稀奇,也很符合心意,太后笑逐颜开,凤手一挥,当即赏了贺老夫人一百金,出手相当的大方。后面上场的是齐子然,齐子然是个坦坦荡荡的人,自然没有贺老夫人这般能说会道,更没有如此的心意,只是写了一面洪福齐天纹的金镜。金镜做工巧妙,光泽鉴人,若以镜子来说,它是一面好镜子。奈何皇家过寿,献金镜是常有的礼,算是中规中矩,既不越矩,也不出彩。齐子然显然没费多大的心思,太后也随意赏了些。最后轮着了楚翘,此时楚翘换回了女装,轻敷粉黛,罕见的穿了水红的绣仙鹤披风,外加一条暗红马面,腕上玉跳脱清脆玲珑,罗裙款款,倒是显出几分贵气来。在场的段青舟与楚宁见妻子妹妹上了场,立马投来了目光,因为紧张,所以都捏了把汗。楚翘倒是大大方方的,不见怯意,她轻轻走上殿前,按着规矩行了个礼:“祝皇太后万福金安,千秋万岁。”
然后没了下文。太后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又因身份贵重,想巴结的人不在少数,冷不丁见了这般的出场,于是奇怪的问那抱琴而立的姑娘:“且上前来,哀家要问问你,旁的人一开口便是喋喋不休,生怕没说全,少了他的好处。而你这小女子要送哀家什么?”
因为有段青舟做依靠,楚翘格外有恃无恐,微微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和熙温暖:“太后,我要送您老人家的礼,在此地施展不开。”
楚翘说的稀奇,算是勾起了太后的好奇心:“这事如何说法?哀家这恢宏大殿,竟然容不下你的一份礼?”
楚翘还是笑:“这儿确实小了,太后不如移驾到殿外观赏?”
妻子的忙是要帮的,奈何见不得光,只得换个说法,段青舟站起了身,也做出了提议:“太后,不如移驾到殿外瞧瞧这小女子到底要作何?”
圣上乃是一明君,明君多疑,他也很愿意去瞧瞧这小女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劝太后:“母后,对方不过是介小女子,且去看看,若敢打着幌子糊弄天家,斩了她的头便是。”
“天家威严,小女子岂敢。”
楚翘面上笑盈盈,心中却是腹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果然位高权重者都视人命为草芥。妹妹的忙,楚宁义不容辞,正儿八经的撒起娇来:“太后您就出去瞧瞧,就当赏小宁这个面子嘛。”
一个两个都劝,底下诸臣纷纷起了好奇,都要看看这小女子要做何,你口难违,皇太后半推半就,在一帮女官奴婢的簇拥下安坐在了的殿外。人群移到了殿外,殿外自然要布置的灯火通明,免得让贵人们伤了眼睛。楚翘抱着琴坐在一边,正在调弦,心中也有点忧虑,她不确定皇太后可愿吃她这一套。段青舟趁人不备,偷偷过来嘱咐:“若是不行,就莫要逞强。”
楚翘抬眼望他,语气带了点愁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这是骑虎难下了。”
段青舟看她,又叹了一声:“你也莫要着急,圣上若当真要斩你,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楚翘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她垫了脚,去搂段青舟的脖子:“我记得的,你可是我的依靠!且你还是个说话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