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阮娘不开心,很不开心,因为托薛媒婆打听的事一直没个准,自家儿媳妇也一直打算另辟蹊径,搞得像是她无能一般。她虽于说这辈子就围着老儿子灶台转了,可牵线搭桥这事,却是顶呱呱的好手。要不然自家那么别扭的儿子如何成家立业的?思来想去,阮娘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她不能拘泥于形式!那银川公主有才有貌,有封地有银子,要什么有什么,大抵就是缺个知心人。放下手边的针线活,阮娘两手拢在袖子里,撑着伞出了屋。雪过天晴,积雪开始融化,路边的檐角不时滴着水珠。阮娘走着走着,忽然抬了头,一双眼睛也略放了光。屋檐上蹲着一个人,从头到脚穿了黑衣,只露出双眼睛,缩在阴暗处,缩的小小的一团,若不是阮娘眼尖还察觉不到。阮娘拍了一下脑袋,她觉得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老儿子手底下铁浮屠里那么多男人,能文能武的,只怕随便揪出一个也比京中的是贵族显富强。阮娘冲黑衣人招招手:“诶,墙上蹲着的那个,你给我下来!”
墨衣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来者,此乃主上乳娘,在宝河村相依为命多年,称得上是自己人。于是纵身一跃,轻飘飘的从屋檐下飞了下来,抱拳行礼,“敢问夫人有何贵干?”
乳娘乃是主上身边人,他是暗处的眼线盯梢,风马牛不相及,压根不相干,怎么平白无故的来找他?墨衣在心中暗想。阮娘搓搓手,喜眉乐眼的很开心,她是个相人的好手,从身形便瞧出墨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所以心思大动:“把蒙脸的兜布拿下来,让我仔细瞧瞧你的容颜。”
“这恐怕不妥。”
墨衣又是一愣,并暗中腹诽这老婆娘怕不是垂涎他的美貌,要对他这个小少年伸出邪恶的爪牙了!阮娘哪容他推三阻四,说做就做,当即伸了手就要去抓墨衣蒙脸的黑布,一面做还一面笑:“无非就是瞧瞧你的面容,有何不妥?都是自家人莫怕莫怕。”
对方笑得奸诈,墨衣更怕了,微微一个侧身,躲闪开来,连同语气都慌了:“夫人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更何况您还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他在心中大肆腹诽。有如耗子见了猫,他闪得飞快,阮娘一不会武功,二不是正经主子,自然是无法得逞,两手叉了腰,她气的快要半死:“我说你小子怎么是个驴脾气,就是让你摘个面巾,竟如此的难!”
墨衣站的离阮娘远远的,冷眼相看,心中暗自腹诽,他是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小伙子,才不会让个妇人白占便宜呢。阮娘拿他当真是无法,看一眼墨先前趴着的屋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屋檐是巧叶住的屋檐,人是个男人,还像个鬼似的,若是妄加猜测一下……倒是个拿捏人的好主意。她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倒是不再强迫墨衣摘下脸上面了,只不过嘴上了换个说法:“我说你小子鬼鬼祟祟趴在这干嘛!脸也不让人看,说不好是在干缺德事!”
墨衣被她这一番激烈言辞堵的有点傻眼,他清清白白的蹲在房顶上,尽忠职守做他的护卫,怎么红口白牙一说,就做了缺德事!他打算替自己辩护:“我我没有!”
阮娘却是拿出了个蛮横的态度,一口咬定墨衣鬼头鬼脑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态度咄咄逼人:“你有,你就有!你说,蹲在房顶上是不是偷看我儿媳妇来着!”
墨衣口齿上显然不如个妇人家伶俐,一面不住的往后退,一面脸红脖子粗的去为自己辩解,以证清白:“我没有!是主上让我守护在此的!”
阮娘哪里肯依他,挺直了背脊就要往屋里冲,边冲还边装模作样的大叫:“巧叶,你快出来瞧瞧,我在你屋顶上抓到个贼!指不准你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全被他瞧在眼里!”
她这一叫,墨衣彻底慌了,他虽说是清白的,可若是事情传到主上耳朵眼里,依主上那个醋王德性,他怕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连忙上前一步,墨衣拉住了阮娘,慌手慌脚的要去捂她的嘴,软声求饶道:“好夫人,你就莫要再乱讲了!主上若是得知,我不死也得扒层皮呀。”
阮娘拽开了墨衣的手,并斜他一眼:“想让我放过你,那你就得对我言听计从!做不做得到?”
“这……”墨衣心中何止是犹豫,简直是踟蹰难进,他是主上的人,死是主上的鬼,对别人言听计从,岂不是等于背叛主上。但阮娘见他一犹豫,当场扯开嗓子,声音拔高八度,还是不肯放过人。墨衣瞬间就被折服,也不得不被折服--夫人此时正在午间小息,若是被吵闹惹出来,他如何去解释?又如何在主上那里交代?于是,墨衣蔫头搭脑的点了头,以表同意。阮娘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眉开眼笑的将墨衣拉到一边坐好,她笑眯眯的下了命令:“把面罩拉开!”
墨衣百般无奈的只得照办,伸手扯开了蒙脸的黑巾。黑布之下,少年面孔依旧青涩,也许是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竟白的异于常人,五官是一如既往的端正,眼睛生得很好看,是带些懒散的桃花眼,总的来说,是个姿色蛮不差的人。阮娘暗中点点头,对墨衣的面容十分满意,接下来便是惯常的家事调查:“家中父母可尚且安康?”
墨衣垂头丧气,不带一丝活泼劲,因为是了无希望,所以提不起活劲:“还算安康,暂无大病小灾。”
父母不拖累,倒是清闲,阮娘心中暗想。“家中兄弟几人?”
“我乃独子,底下唯独一个妹妹。”
“以何为生,月俸几贯?”
“做主上的护卫,月俸十两。”
“可有甚不良习性?”
“不吃喝嫖赌,不饮酒做乐,生平只爱攒钱。”
阮娘最后把手搭在了墨衣的肩上:“小伙子,你可有说过老婆了?”
墨衣把头一摇,隐隐觉得不安:“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年纪尚小未曾。”
阮娘咧着嘴一笑:“那伯娘与你说上一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