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夕阳城外雪,相将十里异阴晴。也知造物曾何意,底事人心苦未平。大喜之日,余金莲穿上了余氏亲手所制的嫁衣,美滋滋的坐在榻上,安心的等待喜婆的到来,将她好生打扮一番,再坐上花轿,送往北静王府,完婚生子,如此一生便都有着落,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再受穷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穷日子她真的过怕了。然后,此刻前途光明,一生都有着落,她会成为世子妃,最后是王妃,死后凤子龙孙也会簇拥着她进入陵寝。“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投井跳水了!”
外面突然传来惊扰,余金莲眉头一皱,心里暗骂晦气,她大喜的日子,竟有不长眼的跳井投死,岂不是在抹她的晦气。但外面闹的厉害,余金莲不得不出去查看,于是她穿着一身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红嫁衣,拖着曳地的裙摆,出了门。阳光之下,余金莲洗净铅华,嫁衣如火,一头黑发披散,美得惊心动魄,足以让人移不开眼珠,犹如一株随风摇摆的金莲花。“吵什么吵,今儿是本小姐我出嫁的日子!若是犯了晦气,当心我活剐了你们!”
余金莲骂骂咧咧的站到了一株枯树底下。伺候她的小丫头唯唯诺诺的上前而来,低着脑袋,犹犹豫豫的做了禀报:“小姐小姐,有人跳了井投了死了,外边正捞着呢。”
余金莲两条细长眉毛蹙起来:“死不死的关我何事!本小姐今日可是要出现,让他们晚些来捞,等我坐上花轿走了再说!我可不想瞧见死人,平白犯了晦气。”
小丫头整个人抖做了一团,低着头低着头,忽然整个人就拜倒在地,嗷的一声嚎出来:“小姐,您快别说了,快去看看吧!余氏她投井了!”
一声哭嚎犹如惊天霹雷,震得余金莲一个摇摆,险些瘫倒在地,她似乎是痴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小丫头:“你说我娘她投井了!好好的投什么井,寻什么死!”
余金莲惊不敢相信,因为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她马上就要嫁到北静王府去做世子妃,余氏放着荣华富贵不享,投什么井寻什么死!小丫头毕竟跟随余金莲多日,小姐的心思她倒也能琢磨一二,拜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哭道:“小姐,花轿已经出门了,是翘小姐坐着走的。”
余金莲更加不可思议了:“翘小姐?这又是什么货色!我怎么没听说过爹爹还有一个翘小姐!”
小丫头趴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前些日子认回来的,国公爷不让说,谁说漏了嘴让咱们院子里的人听见便打死谁。”
余金莲吸尽口凉气,心里隐隐有些感觉,翘,巧,这坐了她花轿的人该不是余巧叶吧?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我爹爹呢?我要找他去问个明白!”
不愧是一母所生,余金莲也要找个国公爷问个清楚,不找国公爷问清楚,她此生就是死也不得安宁。小丫头伸手抹一把眼泪,给余金莲指明了去路。楚国公正坐在耳房当中,手边放着一盏飘着热气的茶,不喜不悲,面无表情。而院子的一口井边上,有人拿了长竹竿,正在水里搜寻。“国公爷,井打的深,这人又喝饱了一肚子的水整个沉下去,怕没有三两日是扶不起来的,只有让人下去捞。”
拿着长竹竿的下人,面露了难色。楚国公端起茶盏,面不改色的饮了一口:“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晦气,拿竹竿戳不起来就算了,先让人去准备着,今日必须把人捞起来埋得远远的,看着我腻心。”
他一辈子盘算,算天算地算儿女,把自己都算进去了,却独独没有算到余氏竟然如此的烈性,一头扎进井口,不带犹豫的就跳,结果扑腾几下便淹死了。那井是八宝玲珑井,头上窄底下大,小小巧巧的一口,也就够一人出入,想要下去捞人,至少得拆开上面的井沿,也真够麻烦的了。拿着竹竿的人下去了,一身火红嫁衣的余金莲却扑了上来。楚国公吓得手上发颤,茶水险些倒了自己一身。“一惊一乍的,你做什么。”
楚国公斥责出声,皱着眉头去弹衣襟上的水珠。余金莲哭哭啼啼的拜倒在地,死拽着楚国公的衣摆,不肯撒手:“爹爹,我该怎么办啊!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将我嫁入那北静王府么!”
楚国公皱着眉头,余金莲虽生了个好样貌,但哭哭啼啼的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好,而且哭得他心烦,所以看她也是看着无比厌烦:“你那爹死的连骨头都化了,你可莫要乱叫!”
余金莲眼泪汪汪的瞧着对方,因为对方像是个要翻脸不认人的样子:“爹爹,您什么意思?”
楚国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因为烫口,所以又放了下来:“你当我什么都不晓得,就让你们娘俩戏弄么?我问你,你可是买凶要杀了你那亲妹?”
余金莲身子一抖,浑身打起了冷噤:“爹爹,我我,我没有。”
楚国公将一杯热茶尽数泼到了她的裙边:“你还说没有!你那死人的娘在投井之前全与我讲了。我怎么就没瞧出你是个如此狠毒的人,买凶杀人,谋害亲妹,让你嫁进北静王府,岂不是要自断我的生路!”
“那您不能让余巧叶顶替我!就算换个花子,我也不说二话,但余巧叶就是不行!”
余金莲声泪俱下,一是亲娘当真死了,二是繁华大梦,终究到头一场空,三是她一片的光明未来全毁了,还是她所恨之人做的好事。楚国公一甩衣袖,冷笑出声:“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血浓于水,楚翘是我亲生女儿女,又与世子恩爱和睦,我不让嫁过去,难不成还让你嫁过去吗!”
余金莲哭的撕心裂肺:“爹爹,您不能这样对我!”
楚国公甩开对方撕扯的一双手:“本就是假凤虚凰,还妄图飞上高枝,你醒醒吧,我待你也算不薄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让你享了一场富贵荣华,也算没有亏你。听着,你我之间今日起便恩断义绝,我这个爹爹,你还是不要认的好!”
他从余金莲手里拽出自己的衣摆,语气堪称绝情,也倒不怕余金莲和她老娘一样想不开跳了井投死。要死死一对,这倒还落了个清静,楚国公还是赔得起两副棺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