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大半夜的兴师动众,几乎惊动了半个王府的人口,结果,这王妃大着肚子并非是要生,而是吃多了胀气。一时之间,这新进门的世子妃不由自主的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楚翘靠在床头上,背脊底下垫了好几个软枕头,神色忧愁,且十分的忧愁--满京城的小姐,从未听说过在成婚之夜把自己吃撑,还请了太医来看的。传出去她不要面子哒,况且半个王府的下人都听说了,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众口悠悠啊。楚翘对此表示很无奈,谁让这年头的新妇出嫁之日不得饮食,害她腹中饥饿难耐,拿那些干果当了垫肚,结果将自己吃出了胀气。“丢人丢大发!我可算是完了!”
楚翘是越想越觉得羞,不由自主的把脑袋低了下来,一眼也不敢去看段青舟。段青舟此时正在桌前吃着早膳,乘风院一向是好伺候的,朝食不过几样清粥小菜罢了。他见楚翘窝在被子里不肯下床,便好意提醒:“若再磨蹭,你我便只能喝凉粥了。”
楚翘恨不能挖个坑钻进去:“还吃?我昨晚上可一下子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粥凉?恐怕我要凉!”
???段青舟无奈的摇摇头,手脚麻利的替妻子盛出一碗米粥:“你先将饭吃罢,稍后还需奉向公婆茶。”
楚翘垂头丧气的想起了这一茬:她是新媳妇进门,这奉茶是必不可少的,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去了多半会被数落笑话,不去,那可真成缩头乌龟,要躲一辈子喽。将心一横,牙一咬,楚翘掀开被窝起身,坐到段青舟面前吃起朝食,饭是骨头汤熬的米粥,菜是黄瓜炒野鸡丁,就三两样爽口小菜。楚翘匆匆扒完米粥,就梳洗打扮,与段青舟一同去见公婆了。公公是北静王,婆婆是王妃郑氏,另外还有郑紫棠,与段宏,总之王府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北静王一脸和气,身宽体胖,像是个好说话的。王妃面上春风,身姿窈窕,却是一脸的假笑。郑紫棠浅笑安然,弱柳扶风似得婷婷袅袅。段宏嬉皮笑脸,言语也不见得有多正经。一群人是极不好相处,偏生又不得不打照面,楚翘顿感头疼,但好歹是笑容满面,昂首挺胸的进去了。段青舟与她齐头并进,又是一条绳上的,有何好怕?况且今日,段宜也应当在场!她还在为段宜的死耿耿于怀。新婚夫妇缓缓而来,北静王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样也得顾忌国公府一二,于是对楚翘堪称是和颜悦色,满面慈爱,可当王爷正眼一看,顿时发了愣一--这前些日子见过的国公府千金不长这个模样,也更没挺着个肚子。北静王想不通,很想不通,一段时日没见,这怎么就珠胎暗结,还换了个人呢?心里一想不通,面上的笑自然也抛到了脑后去。阴沉着张脸,北静王几乎起了立即奔上楚国公府要说法的心思。但是,蓦然间换了人,自己的嫡子,竟是默不作声响,毕竟那楚国公的千金,段栩也是瞧见过。北静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眼光闪烁:嫡子都不做声响,他也莫要心急,且先看看是怎个说法。一旁坐着的王妃郑氏却先开了口,只见她笑面盈盈,很好相处似的问:“好孩子,你是头一天嫁到王府来可还待的习惯?”
楚翘报以微笑,心中暗道这王妃多半是没见过她当小厮那会儿,这北静王府她算是熟门熟路,嘴上却是另一个说法:“初来乍到,这是你日后便是我的家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那就好,那就好。可你这肚子……”王妃笑笑,一双眼睛却是转向了楚翘凸起的肚子。昨个儿嫁过来时嫁衣叠叠,一层复一层,宾客只当新娘珠圆玉润的富态,并未瞧出有异,如今换成了寻常衣服,肚子就凸的很明显。问题很尖锐,不回应却是不行,楚翘看向了段青舟,丈夫将她往身后挡了挡,段青舟此时成了她的依靠。段青舟嘴角微微一翘:“父王可曾记得,我前些年被派往边疆,音信全无,在边疆蛮荒之地,我受了重伤,有个姑娘救了我,男未婚女未嫁,我便明媒正娶了她。”
郑紫棠在一边看着,未曾言语,段栩这番话未必有八分的真,但身侧这女子,她却是眼熟的,确实是那日的个刁泼货色。难怪那日她直言楚莲与他人有染,已非清白之躯,段栩面不改色,并不在意,原来竟是如此。郑紫棠心中暗暗泛了酸,叹这女子真是好命,段栩神仙一般的人物,竟被她圈的死死的,为给出个名分,便是连国公府也强攀着亲戚。段青舟将楚翘让到人前,眼中是当真含了笑意:“如今上京城才知,这楚莲乃是楚国公遗落在外的千金。国公爷见我夫妻恩爱,不忍拆散,便顺水推舟成全了我们。”
此番话语说的有些勉强,自然是没人信的,但又不得不信。既是以楚国公千金的身份嫁过来,就算长得狗头蛤蟆眼,那也是楚国公家的千金。更何况如今带了崽子,眼瞅着一入夏就能生个小世孙,北静王自然是乐得少管。王妃低声嘀咕:“京城世家都说这楚国公只会生儿子,如今一看,女儿都全在外面养着呢,一会冒出一个。”
段宏郑紫棠没说话的份儿,只是瞪着眼干看。楚翘听见只当没听见,一耸肩膀并不在乎。段青舟手一招,早早就候着的小厮端上了茶盏,与楚翘各自分了一盏,双膝跪地就要敬茶。北静王看重的是与国公府的联姻,儿媳妇就算三天一换他也并不在意,在嫡子面前,也乐得装好人,茶敬来他便吃,笑呵呵的一派和蔼。王妃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总不见得端茶盏,存心的在挑事。楚翘月份大了,身子渐沉,在地上久跪不能支,很是辛苦。段青舟见了,很是心疼,当即将妻子手中一盏渐凉的茶放回茶案上,又一把拉起楚翘,面不改色,清风自若:“这礼便算是行完了,我且送你回去。”
话罢,当即转身就走,王妃婆母茶喝着,反倒被人赏了脸色,坐在椅子上一愣二木,说不出话来。楚翘被段青舟拉着便走,觉着有些不妥,便道:“这茶还没敬完,怎地就走?”
段青舟凤眼微挑:“我亲生母亲还在祠堂里奉着,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日后也莫要理她。我带你去拜我娘亲的冢。”
楚翘点头,丈夫说的是,这郑氏算哪什么货色,猪鼻子插葱装象!还敢刁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