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火盆里烧的是银丝炭,红红火火的散着热气,全归功了段青舟手里的一双火筷。楚翘侧躺在床上,肚子大的她怎样睡得都不好,唯有侧卧着才舒服些。段瑾在她床边坐着,双膝上放了一本山海经。山海经嘛,尽是些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东西小孩子爱看。楚翘人懒,更不希望自己养出神童来,所以一向是不对段瑾作过多干涉。楚翘懒洋洋的问:“儿啊,这书好看吗?”
段瑾不假思索的点头:“好看。”
于是楚翘笑了,随意拿手指了一段:“那你给娘亲读读这一段。”
段瑾看了看,点点头,朗朗读出声来:“东南四百五十里曰长右之山。无草木,多水。有兽焉,其状如禺而四耳,其名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娘亲,世上真有这东西吗?”
楚翘笑笑,扭头看向丈夫:“儿子问你呢。世上真有这东西吗?”
段青舟摇摇头:“荒诞不经罢了,怎能当真。”
楚翘还是笑:“那于我,你又如何解释?”
段青舟沉默片刻:“卿是梦,我亦是梦,人生如梦,百年一觉。”
楚翘笑弯了眼睛,她拿手搂了儿子:“要不娘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下有条河,河边有个村,村里有个小姑娘。小姑娘很厉害,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小兽讲话她都能听懂,有一天小姑娘……”不知是段瑾年纪小,还是楚翘讲的话太乏味,还未等故事讲完,儿子歪着脑袋已经坐在床边睡着了,是个睡得两眼翻白,叫都叫不醒的样子。???很无奈的让丈夫把儿子抱到床上来睡,同时楚翘也让段青舟上了床,一家三口躺着,两个大人中间是个小孩,一派温馨自然。“这几日让你想的事情,你可要想好了?”
楚翘小心翼翼的绕过段瑾,拿手拐了一下丈夫。段青舟摇摇头:“我也说不好。”
楚翘翻了个白眼:“得,指望你是不成了。今日咱俩都得闲,你把楚辞和庄周都取了,趁早将孩儿的名字定下。”
男取名楚辞,女取名庄周。段瑾的名字虽说不难听,到底还是差强人意了一点,于是楚翘这回打算仔仔细细的,绝不糊弄。段青舟轻手轻脚的取来了两本书,当着楚翘的面翻开,两人都爬了起来,各自拿一本,开始给未出世的孩子写名字。段青舟拿的是楚辞,楚翘拿的是庄周,两个人煞有其事的坐了一下午,直至翻完一整本书。末了二人相视一笑,心中皆有了答案。楚翘弯着眼睛:“如果是个女孩,那边叫她段绮。”
段青舟点点头:“若是个男孩,便取做段琦。自然,若是个女孩便是最好。”
绮和琦皆是两种美玉,君子如玉,女子亦如玉。而另一边的国公府,楚小宁也在为这个问题犯难。取名是个难题,尤其是要反驳家里的小姑奶奶就更是个难题了。鼻青脸肿的楚小宁,抬着眼皮偷偷睃了一眼红衣灼灼曲扇儿的,有点怕,也有点委屈。鼻青脸肿是被曲扇儿打的,没办法自家的小姑奶奶从前就是不由分说的性子,如今怀了孕,身上不舒服,没事还要找事,楚宁自然只有挨打的份。曲扇儿撅着嘴,挺着肚子,凶神恶煞的简直要吃人:“宁哥哥,你居敢给孩子取一个楚小白的名字!”
楚宁高举双手表示投降,但嘴上仍是不肯认输:“当年公子小白摇身一变成了齐桓公,称霸春秋,为何我儿不可叫这名?若是不行叫大白也成!那李太白去一点不就是李大白吗?”
对方一肚子的歪理,曲扇儿简直是给气坏了:“那要是个女儿叫这名如何见人?”
楚宁两条眉毛一块挑起来:“楚小白,念着便朗朗上口,生脆好听。大白,俗却不俗,清新脱俗一枝独秀,极好!诶,独秀,这也不错,那梅花乃是冬日里一枝独秀!”
曲扇儿气的简直要抓狂,旁人家给孩儿取名字便是慎重仔细再慎重,她的丈夫多好,随口便来张口便说。两条手臂重重地一甩,曲扇儿是真给气着了,此刻连看都不想看楚宁,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是个再也不要理楚宁的架势。楚宁挪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小姑奶奶,你当真生气了?”
曲扇儿撅着嘴,挪挪屁股,只给楚宁一个背影,还是不打算理他。楚宁腆着一张脸,仍是锲而不舍:“小姑奶奶真生气了啊?”
曲扇儿又是一转身,给了楚宁一个后脑勺。楚宁这下慌了,双手合十,拿曲扇儿当菩萨似的拜了拜:“我的好姑奶奶,你可别生气了,大不了孩儿的名字由你来取,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通通依你,绝无二话。”
曲扇儿这才回过头来,拿眼睛正视楚宁,脸色稍有缓和:“宁哥哥,你说的可当真?”
楚宁把脑袋点成了小鸡捣米,拍着胸脯保证:“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话不算数过!你宁哥哥一言,驷马难追!”
曲扇儿这才彻底不生气,龇牙咧嘴的一笑,她拿手拉了楚宁的手:“宁哥哥,若我这一胎是个女儿,便叫楚丹衣,如果是个男孩叫楚红雪。”
楚宁听了,脸顿时垮下来,他取的名字不好听?他那叫大俗即大雅,风雅的不得了,曲扇儿这……一股子小家子气,哪里配得上他的孩儿。不过这话他可没敢说出来,俯首做小事小,脸面值几两银子?可招来一顿痛扁,打得他鼻青脸肿的那就不好了,楚宁怕疼,更怕曲扇儿的鞭子?“宁哥哥,我爱红色,便取丹衣红雪,好听不好听。”
曲扇儿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一派的天真烂漫,纯真无邪。“好听好听!娘子果然有才!”
楚宁竖了个大拇指,却在暗中腹诽,好听个屁,还不如他的小白和大白,瞧瞧多独特的名字,简直是一枝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