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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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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知道,我养了一条拉布拉多犬,黄色的,名字叫小鸡蛋,今年三岁。小鸡蛋很善良,哪怕见了十恶不赦的坏蛋,也会扑上去舔个没完没了,我总担心它那条热情的尾巴会摇断,为此,它吓跑了几个来跟我见面的女孩儿。如果你远远地看到一条狗,没看清它的模样,只看到一根尾巴在拼命地摇,那就基本可以断定,你遇到了一条传说中的拉布拉多。它十分贪玩儿,似乎活力永远用不完。上午,阳光明媚,我会带它出去玩儿,相隔几十米,我把球扔出去,它一跃而起,叼在嘴里,再颠儿颠儿地送回来。它原产加拿大,属于寻回猎犬,它的祖上世世代代帮助渔民叼鱼,这个基因一直流淌在它的血液里。每天上午10点钟,它就会来到我的身旁,望着我的眼睛,“呜咿呜咿”地开始央求,要我带它出去玩儿。只要我一穿衣服,它立即会高兴得跳起来。很多缉毒犬和导盲犬就是拉布拉多犬,它的素质很好。每次它跑到路口的时候都会自动停下来等候,我让它走它再走。有时候,我出去吃早餐,会让它在一个地方坐下等我。十几分钟之后,我从餐厅出来,它会急切地扑上来,然后我带着它回家。从把小鸡蛋带回家的那天起,我就没有把它关过铁笼子。铁笼子跟监狱一样,人类没有这个权利。小鸡蛋在家里是自由的。离开家,它会随地大小便,完了之后用爪子刨土,试图把便便盖上,这也是遗传的习惯,实际上,它刨的土往往只是落在了我的鞋面上。为此,我的口袋里总是装着塑料袋,帮它把便便扔进垃圾筒,或者埋在土下。在家的时候,它会自己到厕所去,哪怕是夜里也一样,它会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去卫生间解决完了,再迷迷瞪瞪地回到铺位上接着睡。有一次,它可能在睡梦中做噩梦了,不停地抽噎,越来越厉害,我赶紧喊它,叫醒之后,我发现它的眼角竟然有泪,不知道它梦见什么了。平时,它就在我脚下趴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一条小生命,最让人心疼的地方在于,它一辈子都不说一句话,就那样静静地跟你一起相依为命。说起来,小鸡蛋最大的特点其实是嘴馋。你吃饭的时候,它会乖乖地坐在你旁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并不看你的脸,只是紧紧盯着你手中的食物,并随之转动,晶莹的口水顺着两个嘴角哗哗淌下来。这样问题就出来了——我离开家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食物怎么办?它的习惯是这样的,哪怕它自己在家呆一天,只要是放在餐盘里的东西,比如水果,比如糖果,它都不敢动的(至于有没有偷着舔几下我就不能保证了)。但是,如果把食物放在茶几上,必定被它吃掉。事情往往有意外,有一次,我和同居女友华丽(名字俗点,将就下吧……)把一包没开封的饼干放在了餐盘中,然后去欢乐谷玩儿了。晚上我们回到家,小鸡蛋高兴得上蹿下跳,差点飞起来。我抚摸了几下它的脑袋,然后换鞋。突然我发现,地板上多了一点垃圾,那是饼干的塑料包装,饼干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了,连个饼干渣都不剩。再看餐盘,那包饼干已经不见了。我知道,这个小家伙偷嘴了。想必中午没有给它吃饭,它在对我们提出抗议。这是我不能允许的。我立即严肃地叫了它一声:“小,鸡,蛋!”

然后我指了指那个饼干的塑料包装,厉声问道:“这是谁吃的?”

它马上意识到惹祸了,两只耳朵立即贴在了脑袋两侧,躲到了一个角落,胆怯地偷看我。我大声吼道:“你为什么把它吃了!说话!”

它竟然打了个假哈欠,掩饰自己的尴尬。我骂了它一顿之后,对华丽说:“下次我们出门之前,还要放一包饼干,我看它还敢不敢偷吃了!”

华丽说:“好的,一定要把它这个毛病改过来。”

几天之后,我和华丽一起出去看电影,正巧家里没饼干,我们就把一包薯片放在了餐盘里,离开家的时候,我特意指了指那包薯片,严肃地对小鸡蛋说:“NO!听清了吗?NO!”

一般说来,只要我说了“NO”的事情,小鸡蛋都不会去做的。可是,我们看完电影回来,又在地板上发现了被撕成几片的塑料包装,里面的薯片不见了。它又偷嘴了!估计这时候和它“作案”的时间隔得太长了,它已经忘掉了这件事,正一下下朝我身上扑,表达它见到我们的喜悦。我没给它面子,揪住它的耳朵,牵到那几片塑料包装前,非常平静地说:“小鸡蛋,告诉我,这是谁干的?别说你不知道,家里只有你自己。”

我之所以用这样的声调,是为了给它压力。小鸡蛋马上老实了,低垂着脑袋溜到一旁,回避着我的眼神,又张嘴假装打哈欠了。我突然忍不住想笑,但是我憋着,使劲憋着,继续呵斥它:“下次,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好吗?”

说着,我指了指那几片塑料包装,给它重复加深记忆:“NO!NO!NO!”

老实说,我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信心了。家里没人,只有小鸡蛋在,饼干或者薯片就在那儿摆着,香味诱人,而一天的时间那么漫长,小鸡蛋可能恪守道德底线,一直不去碰它吗?况且它已经吃过两次,属于惯犯了。关上门,我和华丽躺在床上,华丽笑起来。我说:“你笑什么?”

其实我知道她笑什么。她说:“你想象一下我们离开之后它偷吃东西的情景,多可笑啊。哎,你说,它是在我们刚刚出门的时候偷吃的,还是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偷吃的?”

我说:“它心里知道那是不对的,它的内心会斗争一阵子。因此,我猜它是在我们离开大约半个钟头之后开始下口的。况且,有时候我们出去在小区里散步,很快就回来,它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出去散步了,必须要等一等。”

接着华丽提了一个建议:“哎,老公,等我们下次出去的时候,把录像机放在一个地方,把它偷嘴的过程全录下来,然后我们回来看,多好玩啊。”

这个想法真让人兴奋,我马上说:“好!到时候,如果它不承认偷嘴了,给它看录像,铁证如山。”

华丽又笑。我是个写东西的人,而华丽给一家公司做兼职会计,都属于自由职业者,平时总是宅在家里,不怎么出去,不过,为了给小鸡蛋录像,我们特意制造了一次外出的机会——去看望华丽的一个亲戚。我们住在东北的一个中等偏小的城市,我们和这个亲戚多年不来往了。正巧新买了一款佳能相机,储存卡很大,可以录制90分钟视频。提前一天,我把两块电池都充满了电,一块用来录像,一块用来回来观看。这天上午,我又在餐盘里放进了一包饼干,还特意撕开了一个小口,让香味飘出来。然后把相机放在了柜式空调上面,对准了客厅。画面里是红沙发的局部,乳白色地板,一个完整的玻璃茶几,还有黑色的电视柜的下半部。如果小鸡蛋偷吃那包饼干,肯定会被相机录下来。我把相机设置了录像之后,像往常一样,指着那包饼干提醒小鸡蛋:“NO!NO!NO!”

然后换上鞋子,摸了摸小鸡蛋:“在家等着,我们待会儿回来。”

接着就带着华丽离开了。我们走出家门之后,我忍着笑说:“我们真阴险。”

华丽点了点头:“小鸡蛋根本想不到,我们专门为它设了一局。一会儿,它听不见我们的脚步声了,会兴高采烈地走到那包饼干前,得意地想,他们真愚蠢,又把我和饼干一起放在家里了……”我们买了一些礼物,乘车来到那个亲戚家,吃了顿午饭,细节不再赘述,赶紧就朝家里返了。我敢说,我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急着赶回家,内心都十分激动。我们是下午一点半回到家的,一如往常,小鸡蛋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早等在门口了,见了我们立即扑上来舔个没完没了,很是烦人。我一进门就把眼睛射向了空调上面,相机不见了!我朝餐盘里看了看,那包饼干已经不见了,几片塑料包装散落在地板上。很显然,小鸡蛋又把饼干吃掉了。相机哪去了呢?我四下看了看,相机竟然从空调上掉了下来,滚到了一把椅子下。我赶紧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谢天谢地,没有摔坏,还能开机。如果它在我们刚刚出门的时候就掉下来了,那就惨了,今天白忙活了。我看看了录像,还好,录了31分钟!也就是说,在我们离开家门半个钟头的时候,它才掉下来。华丽急切地问:“录下来吗?”

我点点头,然后又朝柜式空调上面看了看,感觉很不对头,那么高的地方,小鸡蛋是够不着的。而且,上面很平,相机怎么可能掉下来呢?难道小鸡蛋看懂了我们的意图,在下面使劲拱柜式空调,把它震落了?我什么都没有说,拉着华丽走进了卧室,把门关上,然后看录下的视频。华丽更想看,她的脑袋和我的脑袋挤在了一起。视频是这样的——我们要走了,视频中只能看到我们的腿。我摸了摸小鸡蛋,说:“在家等着,我们待会儿回来。”

接着,我们就出门了,“啪”一声,防盗门关上了,隐约能听见我们离去的脚步声,接着楼门又响了一声,家里从此就彻底安静了。视频中是红沙发的局部,乳白色地板,一个完整的玻璃茶几,还有黑色的电视柜的下半部。小鸡蛋低着头,把嘴巴伸到门槛处,静静地听。过了好长时间,它都一动不动,我怀疑录像停了,变成了静止的画面。终于小鸡蛋动了,这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走进小区的超市了。它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那包饼干,而是扭扭搭搭朝窗户的方向走过去了,很快它就走出了画面,视频中只剩下了家具,都是静物。家里真安静啊,隐约能听见外面马路上的车喇叭声。过了半天,一直看不到小鸡蛋出现。它去哪儿了?窗户旁边是厨房的门,那里当然是它最喜欢的地方,不过厨房门关着,它进不去的。看来,它在窗户下站着,不知道在听什么。过了好久,终于听到了小鸡蛋四只爪子的走动声,它离开了窗户,又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终于钻到了茶几底下,这时候看不到它的身子了,只能看到它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一个黑黑的鼻子头。它的脑袋趴在了左前爪上,无聊地闭上了眼睛……华丽在一旁小声说:“老公,这是我们第一次人不在家却看到了家里的情形……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说:“好奇、亲昵、伤感?”

华丽想了想,说:“不是,真的说不出来。”

我说:“那就别说了。”

小鸡蛋似乎睡着了,我很着急,如果它一直趴在茶几下,过去31分钟,我们就看不到它是怎么偷吃饼干的了。家里依然那么安静。楼道里偶尔有人走动,听得清清楚楚,近了,远了,没有了。不过,小鸡蛋根本不理会,依然那样趴着。我终于知道,它能分辨出哪双脚是我们,哪双脚不是我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看了一下视频时间,已经过去24分钟了!这时候,我和华丽已经离开了超市,在小区门口坐进了那辆白色的出租车,朝她的亲戚家驶去了。“啪”的一声,不知道家里什么东西掉了,声音好像从卫生间传来的,十分清晰,小鸡蛋警惕地抬起头,竖起了耳朵。家里又安静了,小鸡蛋听了一会儿,终于又把下巴放在了左前爪上,闭上了眼睛。它知道我们在监视它?不然,它为什么不吃那包饼干?或者,它在等待相机从空调上掉下来?突然,华丽说:“老公,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我看了她一眼:“你说吧。”

她依然低头盯着视频中的家,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恐怖……”人都是怕暗示的,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也沉了一下。视频中,家具安安静静地站着,餐盘里的水果和饼干安安静静地装着,小鸡蛋孤独地闭着眼睛……此时的录像已经30分钟了,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看到小鸡蛋偷吃饼干的镜头了,现在我和华丽在等待相机掉下来的一瞬间。没有任何外力,它是怎么掉下来的?我对此充满疑惑。时间一秒秒地滑过,一步步逼近31分钟,我和华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们肯定会听到一声巨响……相机的画面突然天旋地转,接着“哐”一声巨响就黑屏了,我和华丽都哆嗦了一下。我愣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华丽:“你说,它是怎么掉下来的?小鸡蛋没接近它啊。”

华丽也愣愣地看着我,突然说:“你倒回去看。”

我说:“录到31分钟它就掉了啊,看什么?再看还是一样。”

华丽的声音有些哆嗦了:“你倒回去,我好像看到了两只脚……”我猛地哆嗦了一下:“说什么呢?想吓死人啊。”

华丽说:“真的!你看看你看看!”

我把录像倒回去半分钟,又看到了画面中红沙发的局部,乳白色地板,一个完整的玻璃茶几,还有黑色的电视柜的下半部。小鸡蛋还在茶几下闭着眼睛。华丽拽紧了我的胳膊,死死盯着画面。此时,我也感觉到录像中的家变得恐怖了。我和她一起等待,等待她说的那双脚……画面突然天旋地转,相机掉下来了!从它离开空调,到它落在地上,速度太快了,在黑屏前的一刹那,确实出现了一双大脚!画面在旋转,我说不清这双脚出现在家里的哪个位置,那应该是一双棕色尖头皮鞋,它在走。我傻了。过了半天,我才说:“进来小偷了?”

华丽说:“可是家里什么都没丢啊。”

我想了想,又说:“是不是有人配了咱家的钥匙,只要我们不在家,他就溜进来,把这里当成他的家。饼干就是这个人吃掉的,我们还以为是小鸡蛋……”华丽说:“这么说的话,他肯定是个乞丐,乞丐怎么有机会配咱家的钥匙呢?”

本来一个温馨的小家,由于这段视频,由于这双脚,被一股鬼气严严实实地笼罩了。接下来,我一次次回放那段视频,终于确定,那确实是一双棕色尖头皮鞋,穿着这双鞋的人无疑是个男性,他出现的地方应该是电视柜附近,朝前走就进了书房。我放下相机,快步走进书房,里面空无一人。我检查了每个角落,包括电脑桌下面,不见有人,也没闻到任何陌生人的气味。我又查看了窗户,锁得好好的。我回到卧室,无语了。过了一会儿,华丽说:“过几天,我们再录一次。这次,你用胶带把相机固定好。”

我说:“嗯。”

接下来,我去长春参加了一个笔友会,带上了华丽,把小鸡蛋寄养在了一个宠物俱乐部,四天之后,我们回来了。我去宠物俱乐部接小鸡蛋的时候,工作人员把它牵出来,它远远地看见了我,竟然挣脱了那个工作人员,像闪电一样射了过来,它跑到我跟前,一下扑上来,差点把我扑一个跟头……这是它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虽然这家俱乐部的狗粮很高级,工作人员每天还带它游泳,但是小鸡蛋瘦了。对于狗来说,最幸福莫过于跟主人在一起,不管能不能吃饱睡暖。最不幸莫过于离开主人,哪怕把它送进豪门。听到有的狗就因为离开了主人,吃不下喝不下,生生饿死了。回到家的第二天下午,华丽对我说:“明天咱俩再出去一次吧。”

我明白她的意思,马上说:“好。”

然后就翻出了相机,把两块电池都充上了电。华丽又说:“时间最好是晚上。”

我说她:“为什么?”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天黑之后那双鞋子可能更容易出现……”这句话让我的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夜里我在书房写作,快半夜的时候,我走出来,路过电视柜,也就是录像中那双棕色尖头皮鞋出现过的地方,身上“刷”地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第二天吃过晚饭,我又把相机放在了柜式空调上,这次我把镜头对准了电视柜。画面中不见了红沙发,只能看到玻璃茶几的一角,乳白色地板,黑色电视柜和液晶电视机,还有电视机旁边的盆花,以及通向书房的通道。我用胶带把相机固定了一下,用手推了推,很结实。然后,我设置了录像状态,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茶几上的饼干对小鸡蛋说:“小鸡蛋,我再跟你说一遍——NO,NO,NO!如果你再敢偷吃,明天一天都别吃饭了!”

接着,我换了鞋,朝空调上的相机看了一眼,那个黑洞洞的镜头像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视柜附近。我拽了拽华丽,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家。相机在静静地录着我们走后发生的一切。我和华丽走出小区,来到大街上,已经是万家灯火,我们竟然不知道该去干什么。我说:“咱们去看场电影吧。”

华丽说:“没心情,咱们就这样在街上走走吧,风凉凉的,挺好。”

我说:“听你的。”

路旁取款机上方的摄像头在静静地录着每一个来取款的人。地下通道两端的摄像头在静静地录着那些小商贩和川流不息的行人。十字路口的摄像头在静静地录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就这样,我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40多分钟,离开我家那个小区已经五站路了。我的手机响起来,是个女孩打来的,她就是被我家小鸡蛋吓跑的女孩之一,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陪女友逛街,她酸溜溜地说:“她好幸福哟。什么时候你也陪我去逛逛街呀?”

还没等我回答她,前面就冲来了一辆半旧的面包车,速度非常快,好像突然发疯了,后面有急促的警笛声,一辆警车死死咬着它不放。它前面是一辆笨重的卡车,它想超过去,无奈迎面出现了一辆依维柯,它太慌乱了,一头冲向了卡车的尾部,“轰隆”一声巨响,它停下了,那辆卡车朝前驶出了几十米,也停下了。卡车上装的是圆形钢管,长短不一,面包车撞上去的一刹那,那些钢管纷纷戳进了面包车,司机肯定完蛋了,他的血隐隐喷到了破碎的风挡玻璃上。我挂了电话,紧紧搂住华丽,呆住了。没想到,我和华丽偶然出来溜达,竟然撞到了这么惊险的一幕。过了好半天,华丽才回过神来,拽了拽我说:“快走,我们回家!”

我没动,我抻着脖子看热闹:“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警察从警车上下来,查看了一下面包车里的情况,一个警察从面包车上牵出一条雪白的萨摩耶犬,一个警察开始不停打电话。几分钟之后,又来了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这期间,华丽拽过我几次,让我回家,我坚持没有走。我不但没有走,还凑了上去。这时候,医护人员已经把面包车的驾驶员抬出来了,我没看清他的脸面,只看到他穿着一双黑色圆口布鞋。有个警察很年轻,看样子刚从学校毕业,我凑近他,问了句:“警官,什么情况?”

小警察看了看我,说:“偷狗的。”

我说:“你们警察还管偷狗的?”

小警察说:“只要狗的价格超过1000元就构成了盗窃罪,我们当然要立案。”

接着,小警察感叹了一句:“本来案子不大,他非要跑,结果把命送了……”我听说过,我住的这个城市有很多职业偷狗贼,他们偷了狗,并不是自己养,也不是卖到狗市去,而是卖给狗肉馆。这个城市有很多的狗肉馆,每天食客不断,生意兴隆,大量的狗肉从哪儿来?谁家养狗都不会愿意卖到狗肉馆去给人吃掉。于是,这些偷狗贼应运而生。我看过一个新闻,某个狗肉馆本身就养了七八个专门偷狗的人,他们每年要偷来并杀掉三四千条狗。那则报道有图片,有人正提着尖刀给一条狗开膛,旁边铁笼子关着一条白色的狗,看着同类被宰割,浑身发抖,眼里充盈着泪水。想想大地震的时候,搜救犬为了救出遇难者,它们把爪子都挠破了,鲜血直流;想想有的狗为了寻找他的主人,走过了一座座城市,闻过成千上万双脚,最后瘦骨嶙峋,奄奄一息,还是不肯放弃;想想它们的一生,多像个哑巴孩子……而我们如此残忍地对待它们,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我和华丽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都有些沉重。刚刚遇到的事件,让我们想到了某些狗的悲惨命运。更令我们难过的是那个面包车驾驶员,不管他是不是偷狗贼,不管他偷了多少条狗,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我们眼前轻飘飘地消失了……我们一开门,小鸡蛋就扑上来了,没有别的花样,还是上上下下地舔,兴奋得气喘吁吁。华丽说:“我们可要看好小鸡蛋,千万别把它丢了。”

我说:“一定的。”

朝茶几上看了看,那包饼干又不见了,只剩下地上几片塑料包装。我又朝空调上看了看,一下瞪大了眼睛——相机再次掉了下来!我大步走过去,从地板上拿起了我们的相机,看来是胶带没粘牢,脱落了。我又打开了相机的电源,没摔坏,里面总共录了46分钟。我看了看华丽,又在房子里扫视了一圈,嘀咕了一句:“它不该掉下来的,怪了……”华丽朝我手中的相机努了努嘴,示意赶快看一下。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播放录像。华丽坐在我旁边,跟我一起看。在夜里的灯下看这样的视频,更让人忐忑不安。(因此我劝你,家里没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录什么像,你说不定会在视频中看到什么……)视频是这样的——我们要走了,我指着茶几上的饼干对小鸡蛋说:“小鸡蛋,我再跟你说一遍——NO,NO,NO!如果你再敢偷吃,明天一天都别吃饭了!”

接着,我换上鞋,朝相机看了一眼,然后跟华丽离开了。“啪”一声,防盗门关了,隐隐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接着,楼门又响了一声,家里彻底安静了。跟上次一样,小鸡蛋低着头,把嘴巴伸到门槛处,静静地听。过了好长时间,它才离开门口,在客厅里闲闲地转悠了一圈,然后扭扭搭搭去了窗下,走出了画面。画面的中心是那个电视柜,我望着视频中黑糊糊的电视机,突然有了一种担心:它可千万别自己打开啊……电视机好像知道在录像,它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没出现任何异常情况。过了好久,终于听到了小鸡蛋四只爪子的走动声:“啪嗒,啪嗒,啪嗒……”它在画面中出现了,它来到电视柜前停了停,又慢慢地走到了茶几前,凑近了那包饼干嗅了嗅——它要开始作案了!我的心“怦怦怦怦”狂跳起来,紧紧盯住了它。果然,它开始吃了!它非常从容地把饼干叼到地板上,伸出两只前爪按住,然后用牙齿撕扯,很快就把包装打开了,接着开始吃里面的饼干。这时候,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它竟然一点不紧张,甚至都没有停下来,继续狼吞虎咽,两分钟之后,它就把整整一包饼干吃得一干二净,还意犹未尽,又把地板上所有的饼干渣舔干净,确定再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它晃晃荡荡地又凑近了餐盘里的水果,用鼻子嗅了一次又一次……还好,它总算还有个底线,最后它并没有对那些水果下口,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接着就跳到了沙发上,盘成一团,不再动了。我看了看华丽,说:“看到了吧?”

华丽说:“一清二楚。”

我关掉了视频,说:“怎么收拾它?”

华丽说:“得得得,听听你的语气,分明很得意——瞧,我家小鸡蛋还会偷嘴呢!来,接着看啊。”

我说:“不是已经看到它是怎么偷吃的了吗?”

华丽:“可是,相机为什么又掉下来了呢?我要看到最后。”

于是,我又把录像打开了。小鸡蛋是在我们离开16分钟之后开始偷吃饼干的,接下来的半个钟头,它一直在睡着,一动不动。家里无比安静,视频非常单调,整个画面就像一张照片。不过,我和华丽都没有说话,都静静地盯着相机看。时间过得太慢了,视频终于接近尾声了,我的神经开始绷紧,我相信华丽也一样,我们不知道在相机掉下来的那一刻家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在视频中能不能看到那个情景……突然,画面开始天旋地转,它掉下来了!在它关机之前的一刹那,我又看到了那双脚!不,好像不是上次那双脚,因为鞋子不同,这双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圆口布鞋!华丽说:“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反问她:“你看到什么了吗?”

她说:“没看清,你倒回去我再看看。”

我说:“不要看了,这次什么都没有。”

华丽有点不相信:“真的?”

我说:“真的。”

这天夜里,我的心里一片黑暗。关了灯之后,华丽一直在跟我说话,说刚刚发生的那起车祸,说小鸡蛋……我一直在心不在焉地应付。快半夜的时候,华丽终于睡着了,我悄悄爬起来,掏出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那个女孩给我打电话的时间是22:48,这正是那个面包车驾驶员死亡的时间。接着,我又打开相机看了看那段视频,那双脚出现的时间也是22:48!这是巧合?我猛地转头看了看小鸡蛋,它正躺在它的铺位上呼呼大睡,四条腿伸得直直的,极为舒展。第二天上午10点钟,华丽带小鸡蛋出去玩儿,我一个人在家,上网查看近期本市的新闻,想看看6天前有没有人意外死亡。那是我和华丽第一次给小鸡蛋录像的日子,就在那天,我们在视频中看到了一双棕色尖头皮鞋。我果然查到了相关的信息——那天上午11:15,有个男子横跨铁道,不幸被火车撞了,尸体四分五裂,无法辨认身份。唯一完整的,只有他脚上的一双棕色尖头皮鞋。警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查明,该男子为市郊农民,全家以偷狗杀狗为生。我又看了看相机里的第一段视频,结果毫不意外——那双棕色尖头皮鞋出现的时间,正巧是11:15!我的心空空如也。难道这一切跟可爱的小鸡蛋有关系?不可能。可是,如果跟它没关系,那么跟谁有关系?我忽然盼望华丽赶紧把小鸡蛋带回来,我要好好地观察观察它的眼睛。狐狸有仙风,黄鼠狼有鬼气,而狗通人性。我相信,我会从它的眼睛里得到答案的。我拿起手机,要给华丽打电话了,让她现在就回来。手机却响了,正是华丽打来的,她带着哭腔说:“老公你快出来!小鸡蛋被人偷走了!”

我一下慌了:“你不是带着它吗!”

她哭咧咧地说:“我刚才接了公司一个电话,挂了之后就找不到它了,怎么喊都不见它回来。有个邻居告诉我,她看见一辆吉普车把一条黄毛的狗拉走了……”我立即冲出了家门。是的,小鸡蛋被偷走了。从情节上看,那不是偷,而是抢。为了更好地叙述,接下来,我换第三人称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周家的小鸡蛋被一个叫黄四杰的人偷走了。他偷过成百上千条狗,都卖给了狗肉馆,变成了热气腾腾的盘中餐。本来,那天黄四杰没想开工,他是开车去某个小镇见个旧相好,正巧半路上看到了小鸡蛋,顺手牵羊就把它带走了。小鸡蛋太单纯了,只要有人对它示好,它马上就会把这个人当成亲人,这个性格给它招来了大祸。黄四杰的老婆是个卖服装的,那天她去省城进货了。老公有什么毛病她最了解,因此,她对黄四杰严加监视,甚至还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防备他把野花摘回家来。黄四杰很狡猾,他才不会被老婆抓到把柄呢。他开车来到那个小镇,送给旧相好一瓶香水,然后两个人喝了很多酒,做了该做的事,黄四杰开车返回市里的家。他喝了很多酒,却顺利地把车开到了家。他摇摇晃晃回到家里,一头扎到床上,再也没爬起来。他再也没爬起来,因为他死了。他死于心脏病发作。他老婆回来之后,哭得天惶惶地惶惶。第二天,黄四杰被送到殡仪馆火化了。他老婆一个人在家,看到了那个摄像头,眼泪再次流下来。她想在电脑上看看她离开家之后的录像,看看老公最后的样子。那天,老公喝醉了,晚上他摇摇晃晃回到家,一头扎到床上,就一动不动了,灯也没有关。老婆盯着画面中的老公,一边看一边哭。老公偶尔翻动一下身子,看上去肚子里的酒在翻江倒海。快到午夜的时候,他突然爬到床边开始呕吐,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开始嚎叫,老婆哭着揪住了自己的衣服。突然,画面一角有四只爪子跑了过去,速度非常快,不过老婆还是看清了,它的毛是黄色的。老婆愣了一下——虽然老公一直偷狗,家里却从来没有养过狗!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那四只爪子刚刚闪过,老婆就看见老公的身体一挺,接着就不再动了。她一下就不哭了,过了好半天才木木地嘀咕了一句:难道这是老天在报应……现在我把第三人称换回第一人称。小鸡蛋丢掉的第二天,我和华丽正在难过,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呜咿”声(我家在一楼)。我愣了一下,猛地跳起来,趴在窗前朝外看去,天哪,小鸡蛋回来了!它正急切地朝家里张望着,等待我们给它开门。华丽似乎猜到了什么,她紧张地问我:“谁……在窗外?”

我转过身来,笑了:“开门!那个偷吃饼干的家伙回来啦!”

华丽愣了愣,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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