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这边的诗集有哪些？”

崇阳城南书斋，白衣中年文士走了进来，张口便问道。“右边架子上的就是，客人请自便。”

老板看上去一身灰布儒衫的老汉，似乎也是一个读书人。《明玉集》《林公诗选》《红莲诗词精选》……齐国本就不是特别重视儒家，这里架上的诗集并不多，抛开那些他早已知悉的经典，这里能看到的诗选都只能说一般。翻过来，翻过去，杜明章始终没有找到一句能令自己感到惊艳的诗词。“客人是在找谁的诗词？老朽虽不才，但这里的诗集我大都耳熟能详，似客人这般匆匆翻阅，怕是有些对先贤不尊重。”

儒家尚礼，书籍承托了先贤的文化精粹，在这个纸张较为金贵的世界，儒家弟子读书讲究静心凝气，轻翻细阅，因此杜明章的行为，不由得惹来了在柜台抄书的书店老板的不满。“是在下唐突了，老先生可知‘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这句诗是出自谁人之手？”

“没听说过，老朽经营这书斋几十年了，凡是好的词句大都能够上口，我这里怕是没有你要找的书。”

“那先生可知，有一首名为《水调歌头》的诗词出自何人何处？”

“诗名没印象，全诗怎样，你念来我听听。”

杜明章一愣，光顾着寻诗句的出处，一时却忘了向那两个孩子问清楚其中个细，如今除了那一句听着上好的残句和一个未闻半句的诗名，其余的他是全然不知。“全诗在下也不知悉，在下只是听闻有一个孩子在先生在买过一部就诗集，听说有些许好诗好句，因此才专程过来探寻一二。”

“阁下是在说笑吧，小孩子能懂什么诗词，到我这里买书的几乎都是文人雅士，而且老朽这里几乎每一本书都是双份，每卖出去一本，都会找人重新刻录摘抄，不会存在孤本独章。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在这里买到老朽都没见过的诗选？”

“先生真未曾听过这句诗？”

“儒者信为本，善为先，你是觉得老朽欺瞒你不成？”

“在下不敢，请恕在下冒昧了。”

“你若想看书，那便好好看，再似刚才那般糟践，那就莫怪老朽将你请出去了。”

“老先生教训的是，是在下莽撞，这几本诗集在下都买下，今后定会恪礼观读，还请老先生莫要计较在下的失礼行为。”

“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诗是好诗，你若能寻到出处，老朽倒也想品鉴一二，若是抄录编册也能广传世人。”

“先生大德，在下定会不负所托。”

城南的书斋仅此一家，杜明章心知这里大概是寻不到什么好的诗集了，错过的那两个小孩也不知还能否见的到。齐赵尊法武，鲁魏尚儒道，儒家在齐国的重视度不如兵家与法家，杜明章是鲁国人，到崇阳城也就是奔着三年一度的百花节而来的。诗词之道或许在齐国不显，但在鲁魏两国却是火热得很。只不过在杜明章看来，在鲁国国君的大力扶持下，儒家书院虽说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是许多学子，仗着读过几本书，就喜欢四处宣扬文采，卖弄风骚，写出来的东西大都不堪入目。如今安逸久了，有些人更是不思进取，成日沉浸在饮酒作乐当中，儒家先贤若是尚在，只怕会拿着竹简将他们的脑袋给一个个敲破吧。难得听到一句好诗，杜明章感觉自己都快把自己搞得魔怔了。从书斋出来已是薄暮十分，杜明章来到下榻的酒楼。掌柜的没有坐在柜台边，而是换了平日里一个跑堂的小厮。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俊秀的身影引起了杜明章的注意。巧了，这不正是不久前花坊里看花的女孩吗？旁边坐着的还有掌柜的那一家人以及她身边搭话的小子。“小兄弟，真巧啊！”

“是你！”

“可不正是在下吗？在下杜明章，敢问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云峥。”

“云峥小弟，你瞒得我好苦，在下刚去了城南的书斋，书店老板可说了，从来没有孩童在他那买过诗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一旁的高天蕊恍然，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云峥，边上的其他人还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眼神有些疑惑的看着云峥和文士二人的对峙，没有急着出言打断。“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是我梦里梦见有人吟诗作对，觉得意境优美，就记下了一些句子，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才说是书斋里看到的。”

“哦，小兄弟可真是好福缘，在下要是能做如此美梦就好了？小兄弟可否将梦中的诗词吟与我听，好让我也能欣赏一下。”

杜明章算是看出来了，就是觉得云峥不想与他说实话。写作之人暂且不谈，他现在只想看看这位少年心中能记下多少诗词。“时间太久，记忆已经模糊了，字稿又被我家小姐拿走了，我纵使还有些印象，也都是残缺不全的，你不妨问问我家小姐，看她记得多少。”

字稿上的内容，云峥基本都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写了哪些。不管别人信不信，云峥觉得，让高天蕊来应付这位儒士，把自己摘开一点会好许多。“还请这位小姐赐教。”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写下来的诗词我也很喜欢，可惜就两首，一首《清平乐》，一首《水调歌头》。”

“好诗，好词，闻此两首已是足亦，多谢小姐，也多谢这位云峥小兄弟。在下这就去将他们记录下来，就不打扰几位用餐了，告辞！”

听了高天蕊的背诵，杜明章朗言大赞，得诗后在心中反复默念几番，觉得甚是欣喜，再看眼前人家还在聚餐，也不好再多做停留，便立即告辞上楼，想要将这两首佳词呈于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