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这时候,随枣会战结束不久,鄂北大捷的欢呼声余音尚在绕梁,长沙已经一片火热了。 当初听说张自忠再次出征,带兵守在枣阳地区的时候,黎嘉骏头皮一麻,差点就大喝一声张将军不能走了。结果仔细一想才发现,人家守的是枣阳,可张自忠殉国的战役叫枣宜,一字之差,那可是两场战役。 可等到打完看到人家报纸称其为随枣会战时,黎嘉骏才一身冷汗地发现,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枣宜这个地方,就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随枣这个地方一样,人家只是把战场的大概区域用两个主要地方名称组合了一下罢了,枣只代表枣阳,随则是随县,那么张自忠牺牲的枣宜会战,很可能也代表某枣和某宜,目前看来,这次会战大捷,张自忠守住了枣阳,似乎意味着,那个枣宜,不出意外就代表枣阳和宜昌。 她确实,压根没注意过枣宜会战为什么叫枣宜会战,她甚至不知道哪里听说有个地方叫枣庄,就随便地以为张自忠就倒在那个地方,反正她光记住张自忠死在“某枣”上了。更遑论那个枣宜会战啥时候开始和结束的,考试只会出选择题,正选如张自忠牺牲在哪场战役,附带答案ABCD。反选如枣宜会战牺牲了哪位将领,附带答案ABCD。更详细的题目例如时间地点,她根本没遇到过。随枣会战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现在她终于搞明白了,纠缠来纠缠去,双方就一直在湖北死磕,从去年八月,磕到现在九月,相较以前那么大片国土一年的时间飞速沦陷,现在就这么地图上巴掌大的地方,竟然磕了有一年还要多。 一直磕到他死。 缔造了鄂北大捷,张自忠的声名如日中天,而这一战的其他将领也都表现优良,李宗仁、李品仙、汤恩伯,都在里面立下汗马功劳,只是气都还没喘一口,转头长沙也如火如荼打起来了。 不像随枣,长沙号称中国米仓,虽然一把火烧个精光,战略位置赤裸裸地摆在那儿,咬碎银牙也要抢,转眼双方就摆好了阵仗,对面是老朋友冈村宁次,这边还是校长麾下哼哈N将,湖北那儿的血还没洗干净,李宗仁、白崇禧、陈诚、薛岳、关麟征、张自忠还有汤恩伯,这些小伙伴有一个算一个,再次上了沙场。 那边欧洲战场的将星还没闪光,这边几员老将却已经是百战沙场,血满战旗了。 世界大战的爆发并没有给这个掏心挖肺打仗的国家带来多大的变化,相反,欧洲烧起的战火吸引了英法等势力的大部分注意,就连原本在亚洲战场掠阵的精力都没了,日本反而获得了更大的发挥空间,一时间气焰高涨,汹涌而来。 万幸的是,原本中国因为沿海被占,与外界沟通的道路只剩下西南至东南亚和西北至苏修两条通道,除开西南还在打,西北原本防力薄弱,偏偏有个红色巨熊在那儿坐镇,导致日本不得不在西北攻势中夹紧尾巴。那群傻孩子估计原本以为德国这一开打,它与德意志两面包夹,苏联绝对要怂起来,到时候他们顺势从兰州把西北通道一占,封住中国的西北外援通道,再打下西南,中国差不多就成了个人彘,亚洲战局绝对呵呵呵呵,结果德国打是打了,转头却爆出了与苏联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东欧战线止步波兰,这条约对于日本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狗日的,德意志你个叛徒! 互不侵犯是什么鬼!也就是说老子在西北拱啊拱的,如果被苏联欺负了,你肯定不会管喽!那我要你这样的队友何用!摆着好看吗?! 这对于中国来说,自然是喜闻乐见的。纳粹德国甫一开局就如此助攻,间接保住了自家西南地区,虽然可能人家本身也只是怕红色苏维埃,压根没为这个曾经的远东小伙伴着想过,但是就算顺带的,也是让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来自苏联的援助,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 千盼万盼的欧战带来的是这样的情况,大概对于上面那群大大来说,真是始料未及的,但也无可奈何,将军们还是只能轮流坐等马革裹尸,士兵们白天吃枪子晚上吃沙子,一天天等着日出。 不过新世界的打开,也给黎嘉骏打开了思路。 她以前就考虑过未来应该怎么办,留着必然是不能的。不是她不愿意与祖国同甘共苦,只是有些苦她没必要留着生受,好好带着全家奔小康,更有利于保存自己这颗中二的心。 好吧她就是个财迷势利眼,她爱的是那个一生气就拿外汇掐你喉咙,跺一脚帝国主义跟着抖的国家。 就是不知道她看不看得到那一天了。 虽然英法向德国宣战后,很长时间都仿佛没中国什么事,设想中应该向德国宣战表个立场什么的通通没有,搞得心潮澎湃的黎嘉骏心下惶惶,简直有点怀疑自己这是架空不是穿越了。 咦,小伙伴们快点手拉手干啊,扭扭捏捏的干吗!团结就是力量啊!MT死扛那么久了,ADC你倒是快出手啊!牧师呢!加血啊!MT血槽都要空啦! 黎嘉骏急得要吐血。 可有人比她更急。 秦梓徽轮休回来,照例黏糊了一会儿后,交给她一沓信:“骏儿,咱家有没有什么门道往法国或者波兰寄信的,以前家里不是和那儿做过生意吗?”
“是有这回事。”
黎嘉骏接过信,看了一眼,“哟,秦九的,他不是在峨眉管起来操练吗,还跟你联系呢?”
“嗯,他不是法国华裔嘛,当初在波兰大学读的书,自己妹子在德国一个大学,他说他走前觉得德国风声不对,让自己妹妹到波兰找他,结果当时有船过来,他就急着走了,原以为安排待够周全,妹子在波兰不会怎么样,谁知道……”他没再说下去,黎嘉骏却也懂了,心底里为那个苦逼的妹子点了一排蜡。 欧洲那么多国家,是有多坑妹才能把人家往波兰骗!让人家直接回法国不好吗!巴黎那么沉稳可靠地站在那儿,不去!非要去波兰!方向都反一反! “哎哟,我这暴脾气!”
她简直气得要喷火了,“秦九怎么能这么坑妹妹呢!”
“他看着是也急得不行的,托我寄两封信,一封去法国,一封去波兰,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邮递实在是太不保险了。”
秦梓徽把信放在床头柜上,哭笑不得地给她的后背加垫子,“来,垫着,等会儿又要腰酸了。”
黎嘉骏随他折腾,垫完了垫子,还有捏手捏脚,她这儿在看秦九给秦梓徽的信,絮絮叨叨的:“我就奇怪了,他这智商是怎么考上黄埔的!知道德国风声不对是很机智没错啦,可也该让妹子回家啊,去波兰干吗,还夹在德国和苏联之间!这不,转眼就被瓜分了,十天都没用吧?”
“嗯,好像十天都没用。”
秦梓徽专心给她捏腿,随口应着,“我等会儿去问问大哥,看他那些关系还在不在。”
“应该还在……等等……”黎嘉骏忽然想起一点事,“现在往外寄信很麻烦?”
“通航都被控制了,现在到处都在相互宣战,形势有些紧张,恐怕要越洋确实不易。”
“观澜,你开那个箱子,里面有个铁皮盒子,你拿给我。”
她躺床上指挥着,秦梓徽很快衣柜边的大皮箱子里找到了那个铁皮盒子递过来。黎嘉骏打开,看到里面一大沓信,很是感慨,“这以后都是我的传家宝你知道吗?”
“是什么?”
他凑过来。 “这个,胡适大大的回信。”
黎嘉骏开始一封封地炫耀,“哦,这个,季羡林大大,还有这个,嘿嘿嘿,梅汝璈的,你知道吗……” 很多人有名,很多人没名,秦梓徽笑眯眯地点头摇头,等到黎嘉骏着重拆开一个叫蔡廷禄的人的来信,还絮絮叨叨人家当初多鲜嫩好调-戏时,表情才黑了:“他是谁?”
“哎,故人了,现在估计在美利坚吃牛排汉堡。”
黎嘉骏一字一句抠着蔡廷禄的信的字眼,很失望地发现他真的没细说自己会去哪个大学,但是去美国是一定的了。 秦梓徽跟着看信,一点都不避讳,看完后脸都绿了,等黎嘉骏放下信纸皱着眉开始冥思苦想,他就不动声色地把信纸叠起来,放在最下面,不吭声。 “糟,要失联了。”
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找清华的人问问有没有用。”
“为什么要找他?”
“我当初叮嘱他去了美国一时半会儿别回来,他这种学术狂估计是不会那么快回来的……要是能联系上他,托他在那给我们扎个根,等以后打完了,我们就……也好有个退路。”
黎嘉骏差点就说以后去美国这话,一想到随之而来要面对的各种问题,她硬是改了说法。 秦梓徽听着,开始给她揉脚底的穴位:“你打算怎么找他?”
“清华应该是有记录的,毕竟是公费,原本要是还在北平,那大概真没办法……”黎嘉骏玩着钢笔,咧嘴笑,“可现在……嘿嘿,不都在昆明吗?简直是送上门的啊。”
秦梓徽也笑,摸摸她的肚子:“你就这么过去啊,昆明?”
“……”黎嘉骏瞪了他一眼,开始赶人,“你去找大哥吧,我等会儿打个电话问问熊津泽他们那有没有跟西南联大比较熟的人,能省事儿自然不折腾。”
“明天问吧,都什么时候了,大哥都该睡了。”
秦梓徽赖着不走。 黎嘉骏看看床头的钟:“这才几点啊就睡,去去去!”
“大哥不睡我也该睡了!”
扑上来。 “啊喂!牲口!我是孕妇啊!”
黎嘉骏惨叫,光影间一顿拳打脚踢。 大哥应了寄信的事,但也不敢拍胸脯,听说德国也很喜欢搞轰炸,火力比起日本有过之而无不及,波兰被炸成废墟的可能极大,秦九妹妹所在的地方还不知道存不存在,大家心里头都不大抱希望,给秦九回信的时候都带了点安慰的意思。 不过秦九并没回消息,黄埔军校的学时一届比一届短,相应的,严苛程度也逐级上升,恨不得一天速成四万万个军官列队出去打仗,学员都是抱着牢底坐穿的态度在训练,偶尔寄个信出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自然不指望能密切联系。 秦九在这个国家无亲无故的,因为和秦梓徽姓氏相同,而且老家都是南方,颇有点异地老乡的惺惺相惜之感,一时间秦梓徽对于寄信的事很是上心,他去电询问了秦九的首肯,誊抄了好几份,托了好几个途径寄出去,也算是尽心了。 相对来说黎嘉骏就更加心大一点,她不得不心大,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走快两步都觉得累,家里人恨不得给她就在防空洞里搭个窝棚,省得飞机来的时候连警报都跑不过,她自己也觉得心慌慌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住在防空洞里,时不时地透个气。 闲着无聊的时候家里人就陪着一起想名字,人说孩子的名字和出生时的情景可以有些关联,黎嘉骏混不吝地开玩笑说这娃生出来可以叫秦洞生,谁知大嫂邪魅一笑,瞟了一眼她的下身悠然道:“可不就是洞生嘛。”
等反应过来时,黎嘉骏觉得自己面前简直坐着个污妖王。 生过两个孩子的妇女战斗力就是不一样。 虽然说住在防空洞里潮湿逼仄还伤身,但是竟然真的让她顺利躲过一次轰炸,其实日军并不是天天来,现在重庆人对于轰炸已经可以做到泰然处之了,你炸归你炸,火锅吃得爽。飞机走后站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小面照卖零嘴照买,一点不耽误生活,淡定到仿佛是一个大老爷们在和熊孩子玩过家家,甚至会让人忘了前线还在打仗这个事实。 但即使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黎大八卦还是以无与伦比的掌控欲每天跟进着最新战况。 现在报社派在前线的记者流动性很大,而且传回来的消息不是断断续续就是片片面面,原先只负责图片审核的黎嘉骏现在也被熊津泽临时外聘为战地新闻顾问,时不时地负责串联一下各战场消息看是否能拼凑出一个更劲爆一点的新闻。 这样的活黎嘉骏自然是最喜欢干的,之前那些国际形势要在上辈子或是以前她是绝对想不出来的,但是视角变了看得多了想得自然就深了,这种掌握信息的感觉还是很爽的,更何况对未来战况几乎一无所知的她,之前那些历史优势已经荡然无存,落差之大甚至能让她产生一脚踩空的恐怖感,此时更是需要这样一个工作来填补空虚。 长沙开打快一个月了,战况并不理想,虽然时有进退,但到底还是让日军兵临城下了,按照武汉的尿性看,很快校长应该就会下达撤退命令,毕竟死守并不是最终目的,保存实力和焦土抗战才是基本策略,却不想这一次撤退命令早已下达,可前线驻守长沙的指挥官薛岳却并没有动静。 第一次撤退命令由战区副参谋总长白崇禧下达,长沙薛岳没动静。 第二次校长亲自下达“不守长沙”命令,薛岳还是没动静。 哟吼,娘希匹给老子装死! 第三次,政治部部长陈诚与白崇禧一道拿着圣旨上门堵人,不知道薛岳说了啥,竟然不了了之了。 适时中方伤亡已经破三万,日军并未劳筋动骨,长沙早就自己把自己作成了废墟,可是中国竟然守着自家的“焦土”没有退! 其情甚诡,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后续。 没过两日,校长的最新命令下来了,不同于之前斩钉截铁的“不守长沙”,这次他自己推翻了自己,给了薛岳更加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在长沙打!”
熊津泽在电话里笑:“老虎仔肯定又半夜给蒋夫人打电话了。”
那语气里的无奈和宠溺几乎可以无缝嫁接到校长身上,薛老虎仔喜欢半夜打电话叫校长“嘘嘘”的声名那是远播的,虽然每次接电话的都是国母大人,可他们夫妻睡一张床,谁接都一样。可怜校长自己的枕边人成天被别人吹耳边风,日子真是相当不好过。 幸而,校长没有起床气,薛岳到底还是成功死赖在了那片焦土上。 半个月后,日军撤退。 长沙大捷!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