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匠父子回到家中，妻子王氏见丈夫脸色严肃，儿子也忧心忡忡，“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匠把遇到的事，还有李诚的话告诉了自己的妻子，“你先去把诚儿的药煎了，一会我去趟道观，为诚儿求道符纸来。”

“阿爹，阿娘，诚儿昨晚真的看到鬼了！”

“在何处看见的？”

“槐南小院。”

“大晚上你去那里做什么？”

李诚憋红着脖子，好一会才说出口。“诚儿好奇，见门没锁便偷溜进入看了看，把啊娘给我的香囊丢了，我想去院子里找一找，便看到里面有个人在和刚刚看到的那个鬼说话。”

槐南小院往些年被大家认为是个不祥之地，于是去的人极少。李匠蹲下身来摸摸儿子的头，轻声安慰他。“想必诚儿看见的是武灵老爷捉鬼呢，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那老者像极武灵庙正殿的石像，兴许是儿子见到了武灵老爷办差，但他吃不准，为保安心，还是得去道观一趟。……“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如今寒风与君离别意，暮楚朝辉酒一杯。老乞丐我终尝一苦。欲问人生何为乐，唯得先生知吾心。先生来时记得给老乞丐我带壶酒来。”

这是老乞丐留下来让周有财交给自己的信，纪遇安初来之时语言不通，这里文字也有变化，为了有时间学会临江县的语言以及文字，纪遇安做了五个月的乞丐，老乞丐也是那时候认识的。乞丐书生，算是他的外号。南城老乞丐没有挺过去年寒冬，他不是本地人，也没有子嗣，还是大家伙给他埋在了城外坟岗。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遗忘便会消失，所以总得有个人惦记不是？买了些纸钱，带着一壶酒，来到一个杂草较少的坟前，木牌上刻着齐公之墓，只有姓没有名，看来也没人知晓他的真名。纪遇安把带来的纸钱烧给他，“我问你风餐露宿苦不苦，你说不苦；我问你老无所依苦不苦，你说不苦；我问你什么才是苦，你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谈苦。反正我觉得你挺苦的，给你烧些纸钱，别在阴间也过的那么凄惨。”

说完把壶中的酒洒在了碑前。“陪你喝一口我就走了，下次……下次再说吧。”

纪遇安没有驻留，就像老乞丐说的那样，生离死别乃是大自然规律。回到了槐南小院中，他能感觉到体内光团存在四肢百骸中，但一整天过去了，并没有让自己处于幻想之中，于是打算再次吸收一点那些淡蓝色光点。正要进入冥想，却被敲门声打断。门外站着的是抱着一大摞书的肖自在，纪遇安连忙接过。别说，你还真别说，挺重。“肖灵使，有心了，坐下喝杯茶。”

纪遇安不清楚鬼神吃不吃东西，而且茶叶也是钟武灵送的，就当是借花献佛了，他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小神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叨扰先生了。”

肖自在拒绝了，他对纪先生还有有点害怕，毕竟武灵大人都对先生恭恭敬敬的，他一个新入职的灵使何德何能与先生平起平坐。果断拒绝掉，然后开溜。纪遇安也不好再邀，于是拱手道了一声多谢，肖自在便离开了。看着半人高的书，其中还有一些竹简，还好没有石碑，不然抱不动就要在肖自在面前丟脸了。随意拿起一本书，其名法术大全，翻开便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晦涩难懂，被他丢在了一旁。又拿起一本，这本没有书名，像是一本笔记，一本修道之人的笔记，倒是符合纪遇安的胃口。沈弦是一个叫仙灵渡仙门的弟子，自觉学有所成之后便游历世间，斩妖除魔。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不遇到了一个狐妖，栽了进去，笔记对狐妖的记载：初相见，舞蝶绣罗裙，采桑歧路间。人人道，细看诸处好，玉足柳腰身。果然，没有什么一见钟情，有的只有见色起意，后来的剧情也很容易猜，无外乎就是两人私定终身，沈弦的门派不允许两人在一起，一是为了颜面，二是本就有违天理，于是宗门长老追杀狐妖，沈弦与师门断绝关系的戏码，再往后就没有了。这狐妖到底死没死？沈弦还活着吗？翻了好几本都没有，于是纪遇安只能放弃了。看了看那些术法典籍，摇摇头，这比高考难多了，还是继续冥想吧，这个不需要用脑子。那些淡蓝色光点游离在空气中，只要纪遇安的心神触碰到便能将其吸收，这些光点到底是什么？武灵修炼的是香火愿力，修士修的是什么？带着疑问，纪遇安还是停了下来，终究还是逃不过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倒不是说完全看不懂，就像在翻译一篇论文，研究起来有些枯燥，完全没有幻想来的有趣。院子里槐树被拉长的影子逆时针转动，直至影子淡去，很快天便黑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一下午便过去了，揉了揉眼睛，得去寻点吃食。向着坊外走去，他记得坊外西街有一家面馆，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还在不在。临江县没有宵禁，不少商铺还开着，茶楼之中说书先生说的神采飞扬，这次倒是换了一个纪遇安没听过的故事。纪遇安看到周有财也在茶楼之中，想来这故事说的次数也不会太多，不过自己还是得先去填饱肚子，便也没有去打扰到周有财。坊外就要冷清许多，偶有两家还点着灯笼，面馆但是还有，不过招牌却已经换了。走进一个不像铺子的铺子里，只有一个老妇人，约莫六十来岁。“一碗阳春面，加两个鸡蛋。”

“好的，先生请坐，一会便好。”

不是不想吃肉，而是没有多少余钱了。老妇人虽然年老，但是动作十分熟练，面团在她手中犹如挽花一般，龙飞凤舞。看到此处，一是感叹老人家的技艺高超，二是能享受口福之欲了。果不其然，即使只是撒上简单的食盐，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便出了锅。“先生，您的面好了。”

说完老妇人便坐到了铺子门口，露出眉头的皱纹，看着延绵向外的城门口。心满意足的吃完面，纪遇安掏出干瘪的钱袋子。“12文钱，您收好。”

“诶，好嘞。”

没有其他交流，老人的眼睛没有光彩，待纪遇安离开后，她又呆坐在铺子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