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的手滞在半空,她也垂了眸子看去,那白皙嫩滑的皮肤,果真不似男子的。怎么化妆就把双手给落下了呢!她暗自骂着自己,收回探出的手,脑子飞速旋转,想着解释地说辞。叩叩叩!一阵敲门声,暂时解救了林念。谷雨审视的眸子依旧没从林念身上移开,她盯着她喊道:“进来!”
开门走进来的是先前谷雨派出去的死侍,他一身马夫的衣衫,三步并两步走到谷雨身边,低语附耳说着什么。即便他们声音极小,可也是被林念听见。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神色也不似刚才那般紧张,反而悠哉地饮起了茶。谷雨听后,审视林念的眼神变得松懈了几丝。“你退下吧。”
谷雨向来观察入微,做事细心周全,不然这么些年方贵妃一直倒卖宫内物什,早就被发现了。她很清楚,此次卖这茶具,赚钱事小,将它卖出去,才是最主要的。将它卖给不识货的一些贱民手中,是谷雨认为最合适的法子。他们是最低贱的平民,接触不了高官达贵,也根本不会识得这是宫中之物,相对于芳宁殿来说会安全很多。而且,卖给他们,他们只会用,并不会送人,也就少了被人发现的风险。如此,也能将证据埋得一干二净。虽说直接将剩余的茶具也摔碎了,会更直截了当些,但娘娘用此茶具多年,显然是不舍得的,但茶具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芳宁殿里。所以,才吩咐她出来将它卖给好好用它之人。林念从袖口掏出十文钱,放在桌子上,粗声道:“我可以拿走这茶具了吗?”
“等等,公子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谷雨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继续问着。哎,林念暗叹一口气,变换了声线,纤细的声音缓缓流入耳道。“那我就实不相瞒了,我乃女扮男装,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在京城,家里若没个男人,怕被欺负了去,所以,常年我都是女扮男装出入在京城,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林念说着,将假头套摘了,贴在唇边的胡子也揭了,露出她女子容貌,她指了指脸上的麻子,说着,“这是真的,因为我天生有麻子,若再将脸涂黑些,稍加装饰,很难被人认出我不是男的。”
谷雨凝视一二,仔细瞅了瞅她脸上的麻子,确实不像是假的。如此,她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审视的目光也才从林念身上移开。她的说辞,倒和她着人去打听听来的相互印证了,那些个邻居确实说她家原先是姐妹二人,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对夫妻了。“我怎么会怪罪呢,大家同为女子,女子在京城独自生活如何不易,你我都清楚。”
谷雨虽常年在皇宫,但知晓的却不少。因她自幼习得字,也经常看些书籍,再加之她隔段时间就会出来一趟,对宫城之外的世界,也是了解一二的。“多谢姑娘体谅。”
谷雨俯首,将木盒推至林念跟前,顺手将十文钱收入囊中,“银货两讫,茶具是你的了,希望你好好用它。”
说完,她拎起裙裾起身,准备离开。“等等,姑娘,如此好的茶具,您十文钱就卖给了我,为表感谢,我斗胆求姑娘为此茶词一首诗,日后,我和妹妹便能时刻记住姑娘今日恩情。”
如此私自交易,对方是不可能给林念开买卖单据的,为留下她们之间的交易证据,她只得出此计。“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行,告辞。”
“哎,姑娘,您就赐诗一首吧,看您言谈举止,既优雅又大方,你若不说自己是奴婢,我还以为姑娘就是大家闺秀呢!我和妹妹都不识得多少字,你就当帮帮我们,让我们沾沾您的文雅气息,可好?”
林念见对方依旧默不作声,继续说着,“我妹妹整日吵嚷着要茶具,其实是因为她也想好好体验一下那些个大家闺秀,饮茶作诗的感觉,您就帮帮我吧,有了诗,我也好拿回去哄哄妹妹。”
谷雨犹豫了。她为娘娘卖宫中物什,已经好几年,娘娘一直告诫她,莫要留下任何字迹,以免被追查溯源,找到芳宁殿。她也是一直守着这个规矩,并未逾拒。林念透过帷帽,看到她眸光闪烁,有了犹豫,急忙从身后桌几上,拿了每个雅间都备着的笔纸,递到她面前。不过,林念的彩虹屁还是起到了作用,这让一直身为奴婢的谷雨,感受到了被追捧的快乐。她最后彻底卸下防备,点头答应了下来。谷雨自诩读书不少,作诗一事,她也并未觉得有多难,想来应该会信手拈来。“我来念,你来写吧。”
谷雨说话的语气透着喜悦,可她还没被林念夸得失了理智,还时刻谨记着娘娘的告诫。谁知,林念一脸为难之色,“姑娘,我不识得字,自然也不会写,要不您就亲自提笔吧……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对外说是您写的,也绝不外露,就只我和妹妹二人欣赏。”
林念害怕她再一口否决了,急忙伸手发誓。谷雨带来的死侍也都不会写字,她也懒得冒险找人代写,只得点头应下。转瞬间,谷雨就作了一首诗,她写完习惯性地在末尾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等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她刚准备把名字划了去,纸张却被林念一把夺到手里。“哇,我虽然都不识得上面的字,可光看着上面勾勒出的线条,就很美,很好看。”
林念粗略看了一眼,暗自评价,她算是有些才华,诗作得还不错。林念纤纤玉指指向纸张最末尾的两个字,说着,“这两个字我恰巧识得,叫谷雨,这是姑娘你的名字?可真好听啊。”
林念嘴甜时,很会夸人的,尤其再加上她奶奶的柔软的声线,让人听后,又舒服又开心。谷雨就被她这一夸,歇了要抹去末尾她名字的心思。左右她们一介平民,也不会将此诗宣扬出去,她们又是逃难而来,这不定也没什么亲戚,就更不会被人发现了。想到此,谷雨安心了许多。“多谢夸奖。”
“对了,谷雨姑娘,这是写得什么诗,怎么念,又是什么意思啊?”
林念瞪着圆溜溜的鹿眸,明知故问道。她装得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姐姐,演戏演全套,自然也得装得像一些,才能不被谷雨发现什么异常。谷雨放下毛笔,走到林念身侧,指着诗句自左往右念,“琉璃茶盏寻寻觅,浓酒淡茶觅觅寻,觅得良人无归处,寻得知己在心怀。”
她瞥了一眼木盒里的茶盏,其实它不算是纯粹的琉璃盏,但也算是琉璃盏的一种,材质是半透明状,外面光滑,由靛青色描绘出绝美的海棠花,花边还由银粉勾勒出轮廓,看上去更加栩栩如生。随后,她又指着茶盏,继续解释着,“这首诗,我提名叫《寻觅》,大概意思,这琉璃盏,可盛浓酒,也可盛淡茶,陪你喝酒和喝茶之人,谁是良人谁是知己,都在你寻觅的那一瞬间由你的心决定的。”
林念满脸殷切地,认真地听完后,继续彩虹屁,“哇,姑娘写得太好了,这首诗我回去后就挂在家里堂屋,时时刻刻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