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清亮如玉石相撞的声音自暗夜中传来。林念循声望去,只见靳华一身紫袍,负手走来。他矜贵冷峻,周身似带着寒冰,自暗夜现身,所过之处,皆被覆上了一层透骨的寒霜。靳华走到那人面前,仰着头,俯首望着他,墨色晕染的眸子如地狱暗火,仿佛下一刻就将地上那人燃烧殆尽。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张,一股威压袭来,那人顿时仰躺在地丝毫动弹不得。靳华抬脚,紫色绣着流云,脚踝内侧处还绣着一朵不显眼的莲花的靴子踩在那人脸上,他阴冷如地狱阎王索命的声音传入那人的耳膜。“章朝,敢动我的女人?你是不想活了吗!”
章朝的酒劲彻底醒了,被吓得浑身发软,脸色惨白,哆哆嗦嗦说着。“侯,侯爷,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她是,是您的女人,若,若知道,我一定躲得远远的……”“嗯?躲?”
靳华墨眸微瞪,朝他刺去。章朝急忙解释,“不!不不不,不是躲,是,是我,我回避,免得我污了,污了姑娘的眼……”戏看够的林念,上前一步,仔细瞅着地上那人,喃喃自语道:“章朝?”
“他是新上任的首辅大人章远之子,章远为人精明能干,人也还算正直,只是,有他这么一个败家子。”
靳华看出林念并不认得他,指着他细细介绍着。林念微微点头,勾唇轻笑,“那既如此快快放了他吧,现在可是在宫宴,闹得太僵,皇上可是要怪罪的。”
皇上自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罪,林念只是想让闲杂人等赶快离开。靳华明白她的意思,撤了威压,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章朝连滚带爬地起来,由亭外一直跪着的小厮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林念见四下再次没了人,脸上笑意浓了几许,回眸,问着,“殷夫人,你可被吓到了?”
青罗半垂着头,听到林念突然发问,脸上标准的笑也深了几分,“早就听闻怀远小侯爷文武双全,今日得见,吓倒是没吓到,只是颇为震撼。”
她回答得依旧滴水不漏。林念望着她的眸色暗了几许,走进几步,再问,“我是说,刚刚章朝公子进到凉亭时,你可是被吓到了?”
青罗不明就里,抬眸笑着答,“臣妇自小随父走南闯北,此等事经常得见,自然是没有被吓到的。”
“哦~原来是没被吓到,那殷夫人为何站在原地,不出手相帮?”
犀利的鹿眸审视着青罗。她心头一惊,面上不显,笑容更加淡然,“淳玉县主有侯爷相帮么,臣妇这三脚猫功夫怕是派不上用场呢……”“侯爷躲在暗处,若非内力深厚者探听周围,根本发现不了,殷夫人只懂皮毛武功,又如何得知?莫非殷夫人内力深厚?”
林念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审视她的眸光又犀利的几分。青罗面对林念的审视,面不改色,如实答着,“实不相瞒,其实臣妇自来到凉亭,就看到侯爷躲在暗处了,只是想着侯爷此举定有缘由,便没做声,直至县主被……侯爷出手,臣妇才明白侯爷为何在此。”
林念鹿眸瞥向靳华,扬眉,无声质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靳华墨眸挂满疑惑:我也不知道她眼睛那么尖,看到了我。林念收回眸子,笑了笑,“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殷夫人的眼力还真好,我就没看到。”
“也不是臣妇眼力好,只是凑巧瞥见了而已。”
青罗脸上的笑恰到好处,就如她说话一样,力度把握得刚刚好。“淳玉县主,本公主来了!你和殷夫人可相谈甚欢?”
嘉阳公主未到声先到。不一会儿,她便由婢女搀扶着,晃晃悠悠走来。“哟,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她走进凉亭,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近在眼前这个男人,发问着。“我,路过而已。”
靳华答,还不忘猛退了两步,和她拉开距离。“呃,时辰不早了,我出来得够久了,先回宴会上了。”
靳华脚底抹油直接溜走了。他这个表妹喝醉前有多冷酷话少,喝醉酒后就有多么话痨,他可不想听,还是先走为敬!直至宴会结束,林念和青罗才摆脱了嘉阳公主,青罗还好,她性子温和极为能忍,面对嘉阳公主的唠叨,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就惨了林念了,她没想到醉了酒的嘉阳公主这么能说,话能这么密。宴会结束,众臣携家眷纷纷离席出宫。因着青罗是商户之女,这些个家眷都不与之同行,倒是林念与青罗结伴出宫,直至各自马车到,才分道扬镳“你倒是和青罗相处得极为融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一见如故呢!”
清亮润玉,还带着丝丝醋意的声音,自车厢内传来。林念由思墨扶着上了马车,看到靳华早已大剌剌地坐在车内等着她了。“切,你不知道吗?成为朋友,才是揭开一个人真面目的最好最快的方式。”
林念坐定,靳华斜倚着的身子当即坐直,立马为其斟了一盏茶,递给她。茶水不凉不烫,温度适宜,林念一饮而尽,一股暖流流入身体,整个人也暖洋洋的。“那你可探出什么了?”
林念摇头,“一无所获,不过,我与她聊得倒确实很投机,还真挺想和她做朋友的。”
呃……靳华无语,“你可是去试探她的,别被她策反了?”
“你当我傻啊?不过,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在凉亭,我明显感觉出,我说她有深厚武功时,她有一丝慌乱,但稍瞬即逝,之后我又在交谈中,假意试探了她几下,从她的脉搏还有反应速度来说,她确实不会武功。”
靳华也点头,“我当时用内力,也没探查出她体内气息不同。”
“那,会不会我们找错了方向?她只是恰巧姓青,而非我们所猜测的?”
“但京城中,也没有别的新贵出现啊?”
听到靳华如此说,林念长叹一口气,细细思索着。难道他不在朝堂,在江湖?“哎呀!”
马车突然停住,林念前倾,整张脸险些栽到矮几上,好在靳华眼疾手快抬手拦住了她。林念缓过神,暗松了一口气,再一低头,一只大手覆在她胸膛。“呃……抱歉,我,一时情急,真不是故意的。”
靳华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眸子猛缩,收回伸出的手,急忙解释。“姑娘,实在抱歉,刚才是在下的马儿受到了惊吓,冲撞了姑娘。”
丝滑如流水般的声音响起。林念理了理衣领,掀起车帘,探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粗布衣衫的男子,站在暗夜中。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即便身穿白衣,也有种与生俱来的君子气度,让人见之,便心生好感。“无妨,左右我也无事。”
白衣公子抬眸望向林念,愣了半晌,旋即扬起一抹笑,自报家门,“多谢姑娘。在下李东明,今年秋闱的文科状元,姑娘若有任何不适,大可差人去我府上,我定会以银钱补偿。”
说完他从袖口里拿出早在过来时写好的住址,递给林念。林念接过,抿嘴点头。月亮高挂,更深夜静。一辆马车缓缓驶向一别如雨院,马车内,林念拿着住址扫了一眼,喃喃自语道:“李东明,文科状元?这么晚他还驾马车在路上,难道宴会他也参加了?我怎么没印象这人。”
靳华细细回想了一番,他也确实没注意有此人。“怎么?你觉得他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