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

秦殇这次扣响了白圆圆的门环。木门打开，秦殇被一只手扯进屋子后，木门在里面被关上。白圆圆道：“昨儿夜里，到处都有修行者在打架，好些个人家被波及，全家都没了。你有钱来买花，是不是也接了生意，去帮人打架了？”

秦殇衣袖滑落一袋金钱，放到桌上道：“你有自己的机缘，就当我多此一举了。这里两成铜钱，省着点用到十八岁，三成银钱，是粉彩嫁妆花销，五成金钱，做婚后补贴用。若有生活遇到点不幸，最底下有一颗灵石。”

白圆圆道：“秦殇你果然惹事了，赚这么多，一人一百文，得是杀了多少人啊。”

秦殇道：“就一个，修行者价码高。”

白圆圆道：“那你要去…”秦殇道：“大雪满天地，游侠仗剑走，欲知行途事，同上酒家楼。若是还有缘再见，我就请你喝酒，再说说有趣的事儿吧。”

说完从地上花束中取出三支，算作铜钱、银钱、金钱的买卖，然后缓步离开，复又到了花船。无论秦殇何时来，总能在花船中找到红衣。这次他没有敲窗沿，只是悄悄放下三支花与一袋灵石，就要转身离开。红衣灵玉葱指推开窗户，本以为秦殇就该回头，却不想五步、十步，他竟是如此的果决。红衣道：“这次不听曲儿了？”

秦殇道：“你灵息不稳，受伤不轻，就不打扰了。”

红衣伸出头，喊道：“秦殇，你给我回来。”

秦殇闻言，脚步一顿，只是转过了身。他看到红衣的脸红润如故，没有受伤之人该有的苍白虚色，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红衣道：“你不该为了点灵石就去冒险，万幸是活着回来了。你跟我走吧，不管是去中洲还是拜师，我都能帮你安排。”

她顿了顿，接道：“就算白玉京有眼无珠，凭你的天赋，我也能帮你找到厉害的师父。就这一次，跟我走吧。”

秦殇道：“可那并不是游侠的活法。若是还有缘再见，我就请你喝酒，或许也可以听你说说话儿。”

冷风如刀，言语又如何不作刀，冰雪再冷，也冷不过一人的无情。红衣只能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却没有一次挽留，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留不下的，他的身如浮游，心却似不系的舟。秦殇找到家帮派设立的当铺，用一枚灵石换来一袋金子和消息，在之前的衣铺重新买了两套衣服，上到山间热池洗浴，最后换上新服。人靠衣装，秦殇头戴抹额，深领宽袖，玉带挎刀，姿容又是俊秀非凡，一扫游侠的落魄之气，倒有几分大家世子的风采。下山后，秦殇先是来到招募门客的募台。这儿往常都是围得密不透风，毕竟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平日难得一见，在这儿却是大戏一样一个接一个。但昨夜连负责招募的福管家都被人刺杀，招募的事情也自然落下了帷幕。可在金庭山的地盘刺杀，无疑是大大打了主人家的脸。金庭山派下弟子各处查询，气氛变得紧张了许多。顾妍兮和顾春雨忽然站在了秦殇身边。顾妍兮问道：“看到这儿，可有感触？”

秦殇道：“是想听我忏悔吗？”

顾妍兮道：“不是，只是想知道，杀死两个无仇无怨的人，心里会是怎样的感觉而已。”

秦殇道：“你还没有下过一次山，入过一次江湖吧。想必读过一些人物传记，似乎如你这般背靠势力的，就充满道义情义，底层出头的侠客，就是天生的刽子手，一生只有杀人再杀人。”

顾妍兮道：“大抵没错，可我知道不该是这样。”

秦殇道：“侠客们入江湖后，见多了厮杀，自己也杀多了人，一般都会产生怀疑，这江湖到底是人的江湖，还是剑的？”

顾妍兮道：“是谁的？”

秦殇道：“活人的，更是强人的。”

说罢，便离开了。顾春雨道：“他是什么意思？”

顾妍兮道：“或许，他在讲江湖的轮回，也是江湖人的宿命吧。”

秦殇找到一户富贵人家，对老门房施礼道：“劳丈人通告你家少爷，就说‘郁金香’那儿来客人了。”

“稍待。”

老门房掩上门，没多久又打开门，请秦殇入内，然后带着他到了一处暗室。一人藏身昏暗之中，开口道：“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既然是‘郁金香’介绍来的，什么生意，目的何在，就直言相告。能不能成，我自有判断。”

秦殇道：“想去中洲闯一闯，但出不起域门的钱。金庭山给大王子大力资助，就想借个风。”

暗中人道：“此事不可行，若是之前给你找一个杂役的身份不算问题，可发生了昨晚的事以后，山主雷霆震怒，要是出点事，我和我背后的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秦殇翻手一袋灵石，道：“这是我全部身家，万请少爷帮忙，若是少爷不放心，就找个最边缘的位置，再差也行。”

暗中人道：“说了不行，就一定不行。”

秦殇收起灵石，道：“打扰，告辞。”

秦殇缓步而行，身后一双眸子平静地目送。但他走路时不走直路，而是刻意走了弯路，后背始终没有完全背对，余光总是观察着后面，最后平安走出暗室，继续由老门房领着出了门。并不是说修为越高，反应越快，就可以轻视暗器、偷袭，相反，这些手段在修行者手里会变得更诡异、更可怕，甚至防不胜防。这一条路断了，大王子的顺风车基本没了希望，秦殇就得另想办法。秦殇重新回到募台，已经没了顾妍兮的踪影，他只能向金庭山弟子开口打听。弟子道：“阁下请先申明身份。”

秦殇道：“秦殇。”

弟子道：“哪家哪派的弟子？”

秦殇道：“游侠。”

弟子目中立即闪过怀疑之色，拉开了两步距离，厉声道：“顾师姐是何等身份，岂是区区游侠可以认识。你到底是何人，打听顾师姐有何目的？”

附近的弟子被惊动，旋即赶来将秦殇围住。秦殇左右看了两眼，无视十多人的包围，径直朝一名弟子走去。不是挑了他做对手，只是他刚好挡了路。这名弟子道：“既然阁下不肯配合，那我们只能先得罪了。”

单手出元气向他压来，却在身前一尺突然遭遇了无形的力量，身体连退十数步。“一起出‘禁’字符。”

十数人结同一印，在秦殇上空结出“禁”字符，辉光照射下来，却被“气墙”挡在身外。秦殇继续缓步，道：“这两次就当是我对她们的善意，但你们不会有第三次机会了。”

一道外来的力量击散了“禁”字符，却未伤及金庭山弟子半分。一名身材高挑，长相出众的女子走过来，手里的剑拨开金庭山弟子，目光打量秦殇。金庭山弟子一起行礼，道：“拜见冰师姐。”

女子摆了摆手，道：“还看不出人家真是你们大小姐的朋友？人家若是歹人，岂会任你们欺负两次？”

一名弟子道：“可他只是游侠…”女子瞪了眼，道：“昨日杀死一重山高手的，不也是个四境的游侠。我在这儿了，你们还不走？”

金庭山弟子马上抱拳退走。女子道：“棠溪剑派，冰莲子。你叫秦殇是吧，我听到了。”

冰莲子围着秦殇转了一圈，称奇道：“你这长相可真是…”她努力想了好些夸人的好词，却发现都配不上秦殇，只好说道：“真是绝了。”

可谁知秦殇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从她身边走过。冰莲子感到不可思议，转身追上用剑拦下。她生气道：“你是瞎子？”

秦殇的左手忽然握在了剑鞘，右手搭上剑柄，凶狠的目光吓得冰莲子打了个激灵，连忙放下剑，退后数步。见秦殇只是维持了动作，没有拔剑，她又笑了，道：“原来不是瞎子，那我帮了你，为什么要装作看不到我一个大活人？”

秦殇道：“看到了，但干我何事。”

冰莲子笑容一僵。秦殇继续缓步而行。冰莲子忙道：“你不是要找顾妍兮吗？我可以带你去找。”

秦殇闻言顿步，袖中落下钱袋，取出一枚灵石扔给。冰莲子道：“何意？”

秦殇道：“带路费。”

那价值非凡的灵石被弃如敝履的扔在了地上，一只绣鞋狠狠踩碎。冰莲子怒道：“当我是乞丐啊。”

秦殇道：“就当你收下了，就带路吧。”

说完，转身缓行。冰莲子两步赶上，然后故意越过，可没有走几步，却发现秦殇在身后依旧还是缓慢走着。她转头道：“快点跟上，不然跟丢了可不怪我。”

秦殇恍若未闻，继续缓步。冰莲子气得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又掉头回到秦殇身边，相互沉默着走了好些路，又忍不住对秦殇开始问东问西。“你和顾妍兮到底什么关系？”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在秦殇眼中，她逐渐变成了一只咯咯叫不停的老母鸡。忍下打她一拳的冲动，秦殇默默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