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朱娴耳边回荡，促使她坚定了自己救人的信念。她立马蹲下身子，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男人所处的位置，快速想出了救人的方法，随后叫来几个看热闹的男人一起帮忙。那些人爱贪些小便宜，倒也不是真的冷血，在朱娴的协助下，将受伤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三轮车。男人身形修长，在逼仄的车厢里只能蜷缩着身子，一身呢子大衣，在众人将他救出时，被卡在车窗上的碎玻璃划了好几道口子。黝黑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只能隐隐瞧出几分精致的轮廓，看不清具体样貌。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朱娴记得自己经过一家诊所，如果她蹬车动作快些的话，用不了十分钟就能到了。一心扑在救人的朱娴，没有想到，在她载着受伤的男人离开后不久，被黑色轿车压着的最后一根栏杆再也支撑不住折了。少了支撑的黑色轿车，紧随其后坠进了河里，车尾翘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蓝色牌照，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写着“京川”的字样。另一边，朱娴载着人到了诊所。诊所不大，进门就是接诊室，旁边有一间输液室，后面则是一间检查室，里面放着一张简陋的病床。朱娴自知背不起受伤的男人，又担心他会受到二次伤害，索性将三轮车直接推进了诊所里。大概是她的动作过大，惊动了诊所里的人。一个穿着白色外褂的年轻医生从隔壁的输液室里探出了脑袋，看到满脸是血的男人，把手里的盐水瓶递给了身边的护士，疾步冲了出来。在年轻医生给男人检查的功夫，朱娴把自己在大桥上看到的经过通通讲述了一遍。随即，年轻的医生又叫来了一个年长些的医生，二人将男人抬去了检查室。站在外面等待的朱娴，一只手紧握着口袋里仅剩下的十块钱，心里懊悔不已。男人流了很多的血，受的伤应该不轻，一番抢救下来，命肯定能保住，可医药费该怎么办？就凭她兜里仅剩的十块钱，铁定不够，难不成还让她背上债？几番挣扎之下，朱娴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字——跑！人又不是她给撞的，谁规定说做好人好事还要自掏腰包的，从古至今，就没这个道理。反正她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怨不得她。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朱娴趁着没人注意，推着三轮车，拔腿就跑。越跑越是心虚，直至家门口，看到三个孩子等在那里，那股子的心虚劲儿才被压了下来。今儿的天气比昨天冷了不少，院子两边没有遮挡物，冷风飕飕，冻得几个孩子缩着脖子，站在原地跺着脚，小脸上红通通的。“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是大伯娘又来找麻烦了吗？”

朱娴一边问，一边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门。“没有。”

回话的是老二周琪，她吸了吸快冻僵的鼻子，又说道，“大伯娘没来，是邬奶奶让我们回家的。”

朱娴骑了一路的车，身上早已是汗流浃背，她一把揽过三个孩子，解开袄子上的扣子，将她们冻得发紫的小手捂在自己的怀里取暖。把三个孩子寄在邬大妈家本是权宜之计，可这也是邬大妈主动要求的，怎又突然变了脸，留她三个孩子等在寒风里，要是她再晚些回来，还不得把孩子们都给冻坏了。一想到这里，朱娴对邬大妈的所为不免心生怨念。正想抱怨几句，矮她一头的周璇从怀里离开，逐渐有了暖意的双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朱娴这才发现大闺女满脸的泪痕。“阿妈……你快帮帮邬奶奶他们，国明叔从镇上回来了，他跟邬奶奶要钱，邬奶奶不肯，他就拿凳子砸邬奶奶，还说要把他们都烧死。”

到这会儿，周璇一想到邬国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仍然吓得浑身打哆嗦。邬国明发脾气的时候，周璇担心吓到两个妹妹，愣是将她们护在怀里，捂住她们的眼睛。所以周琪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是邬奶奶叫她们先回自个的家。听了周璇的解释，朱娴心里的火瞬间散了，对邬大妈跟邬大叔的安危立时多了几分担忧。邬国明是家里的独苗苗，邬大妈对他向来是有求必应，宁可自己冻着饿着都舍不得亏待宝贝儿子半分，久而久之，酿成了邬国明一身的恶习。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小学没念毕业，也无一技傍身，成日里跟在一群小混混后面，游荡在镇上的大街小巷里，横行霸道，无恶不做。朱娴记得，原主的双胞胎弟弟，就是被邬国明带上道的。盯着朱娴有些飘忽的眼神，周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没有动作，大着胆子，头一次主动拉了拉后妈干巴巴的手。“阿妈，你帮帮邬奶奶吧，国明叔太可怕了，他真的会烧死他们的。”

朱娴不是圣母，管好自家几个孩子的温饱都成问题，哪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何况还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官都难断的事，她一介小女子，只有送人头的份儿。可一对上大闺女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再坚硬的心也柔软了。回想着这几次跟邬大妈的接触，发觉她人还不错，能帮则帮吧。不是圣母的朱娴，在大闺女期盼的目光下，点点头，“好，我去你邬奶奶家看看。阿璇，你去厨房里烧点热水给妹妹们暖暖，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阿妈。”

周璇清脆的回道，一双月牙眼睛弯起了优美的弧度。等周璇领着两个小的去了厨房，朱娴系好袄子上的扣子，跨出了家门。邬家与周家相邻，中间隔了一块麦地，门前的土路是相连的。她刚走到一半，看到邬家的堂屋里有黑色的浓烟从大门涌出。想起方才周璇说，邬国明要烧死家里两个老的，朱娴心中直叫不妙，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加快起来，冲到隔壁厨房，提了满满一桶水直奔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