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快点，趁天还没亮。”

“这就来了。”

小张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旁边的楼房，转身走了几步，接着，再回头看了眼，这才上了车，没有叹息。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没有太高文化水平的小张，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一句古诗。这意境用在自己身上，可能并不合时宜，但是他也想不到什么新词。　　车子趁着天黑，离开了刑侦队的院子，几经辗转，到了一家整容医院。　　从这里出来，小张将拥有他的新身份。这个身份，除了省里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其他警察都不清楚。　　到医院的时候，医院还未曾正式营业，但几位医生已经到了，而且做好了准备。　　小张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然后闭上眼睛，上了手术台。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的路。　　小混混-警方线人-背叛警方-重新做人，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小张完成了三次人生大转折，现在躺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一开始，他也没什么能耐，就是个有些底线的小混混，因为卖队友，和警察合作，并且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也拿到了一些利益。　　后来，他发现警察这边给的利益不够大，再加上他的身份可能暴露，果断投入了敌人的怀抱，传递了假的线索。不过，他还算有些底线，没有把事情做绝，传递的假线索对警察这边没什么大的害处。　　然而，他终究不可能被信任，港口这边不要他，甚至整个贩毐线路都不要他，他被扔到了其他人那里，跟着焦护国发展信徒。　　小张一直都觉得，他其实不是好人，他也没什么底线，一切的选择都是为了钱，在这边也可以重新发展。看到一群淳朴的百姓被蛊惑，他一直也觉得无所谓，觉得这些人傻，这些人活该！　　可是，当他遇到王世精的时候，他意识到了问题。　　从王世精身上，他看到了自己。　　王世精是个有些小聪明、又有一定耐心的年轻小伙子，他甚至能攒下钱来全款买车。　　可不要觉得这个事多么简单，混迹夜场的男服务员，分为两种。　　一种是经理或者主管，这些人干了很多年，有资源有人脉，靠这个养家，一个月收入好几万，花的多赚得也多，能攒下钱，不少都开四五十万的车。　　另一种就纯粹年轻人，啥资源没有，什么人都不认识，就纯粹的夜场服务员，这些人薪水高于饭店服务员等，可是大部分完全存不住钱，大半还透支信用卡和借贷软件。　　王世精这种，能攒下钱，属实不易。　　小张和王世精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王世精的小聪明害了自己。他第二次来找焦护国要钱，就引起了焦护国的注意。　　焦护国现在很缺人手，他只有小张一个手下显然是不够的，他还想再发展一个。他但凡人手够，也不至于没办法监控老妇那边。　　王世精敢换衣服来第二次要钱，就是典型的胆子大、有小聪明，这种人值得拉拢。　　于是，焦护国给了王世精一张特殊的钱。　　这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当这二人在饭店相遇的时候，焦护国就发现了问题，他发现王世精非常害怕自己。　　这不应该。　　王世精凭什么这么怕他？内心深处对他有恐惧？　　那王世精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焦护国立刻让小张从大巴车上下来，给王世精的车子安装定位。　　王世精提前知道了一些秘密，而且很恐慌，隐患太大，小张觉得，焦护国要灭口。　　老妇就是焦护国杀的！　　所以，小张再次醒悟，他不希望王世精死！　　于是，他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给警察这边发回了线索。他看到王世精去当铺卖首饰，就知道王世精想干什么。　　他和王世精是一类人，王世精这是真怕了，肯定会把车也卖了。　　于是，他传递了线索。　　王世精得救了，他却被焦护国怀疑上了。　　焦护国看人很准，他一直觉得，小张这种人很好用，只要利益上能满足即可。但是，他也没想到，王世精被警察找到了。　　他只能怀疑小张，于是，他把小张关了起来，想避避风头，看看几天之后什么情况。如果是错怪小张了，再把他放出来。　　小张吞下了GPS，算是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条后路。　　他救了王世精，怎么说都是功劳一件。他也知道，可能不会被警察真正信任，只是，他还曾经有些期望...　　麻药缓缓注入小张的体内，他的思绪被定格在这里，然后进入了黑暗。　　...　　凌晨三点多，陆令没有睡，他终于看到了小张所有供述的线索。　　作为组织的底层，小张并没有传递回来轰动性的线索。　　如果是001一年后回来了，那么应该会有一举毁灭整个组织的线索。但003，显然不行。　　可即便如此，内线就是内线，小线索是惊人的。　　主要分为三个方面的线索。　　第一方面是毐品方向。这个方向，目前考虑是向斌在搞，毕竟小张一开始当线人，就是在运输公司。陆令和叶文兴当初伪装侦查，能破获那个750克毐品运往上京的案子，就是小张的功劳。　　除此之外，小张还知道，这个犯罪组织，今年搞到了国外的线，能直接从东南往这边通过海上运输，但具体渠道如何，不知道。　　这两年，因为时期特殊，缅国等地通往南疆省的路，几乎被封的死死的。　　就以马菲为例，这东西的价格，地域差异极大。在那边并不贵，只要到了南疆，就翻几倍。　　只要成功出了南疆省，价格第二次翻几倍。　　如果能抵达上京、魔都这样的城市，价格会第三次翻几倍。　　这里面，利润之大，令人侧目。　　目前的犯罪组织，今年获取了渠道，可以从那边，直接经过海上抵达胖胖胖国，然后从胖胖胖国再送到辽省。　　除此之外，还有的，直接从辽东港、滨城港入境。　　小张认为，这组织背后的老大，是向斌，但是他根本没有证据指向向斌，他甚至压根就见不到向斌。他指认了两个人，可惜只有画像和代称，没有具体的身份。　　第二方面，是港口方向。　　小张曾经被派往港口，只是待了短短数日，就被送走了。　　小张知道，港口这边，有组织的人，专门负责接应货物。这条线路不仅仅走私成品，还走私化学品。　　游少华、燕雨等人目前在滨城盯得那个窝点，就是组织的秘密窝点之一。经过警察和小张的比对，这个是可以确定的。小张去过这个窝点，但是他是坐在货车车厢里去的，不知道具体位置，只是可以比对。小张指出，这个窝点长期接收一些境外走私进来的东西，不仅供内部使用，还对外售卖。　　前阵子来买麦角的人，应该是合作方。只是，来这里取货的，只是小张这样的小喽啰，所以被注射了丙泊酚，也是为了地点的保密。　　第三方面，就是焦护国这个方面。　　焦护国像是今年年初突然蹦出来的人，具体之前是干嘛的，小张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港口待了几天，港口这边就不要他了，直接把他派给了焦护国。　　焦护国这个人能力非常强，做事谋而后定、有不错的计谋，从小张看来，焦护国的地位也很高，不像是普通的小头领。小张见过几次焦护国打电话，基本上焦护国都能在电话中占据主动权，当然，具体聊了什么，他不知道。　　小张了解的这方面的线索是最多的。　　他可以指认焦护国涉嫌谋杀老妇的事情，也可以说清楚焦护国是如何发展信徒的。　　焦护国似乎很有实力，身上有花不完的现金，对小张也算是大方。　　关于钱这方面，小张深有感触。　　焦护国给钱非常随心所欲，不是说小张做好一件事去邀功就能拿到钱。焦护国给不给钱，阴阳难测，看心情也看运气。有时候做成一件小事，出手就给一万，有时候帮着忙了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说。　　...　　从小张的情报来看，辽省这边已经编织了一张大的脉络。　　从现有证据来分析，网眼中，明面上，就是向斌。　　向斌不知道什么原因，获取了特殊的东南渠道，迅速整合了辽东、沈州、滨城、铁山、阜城等地的势力。这些，一切都是得靠钱来作为支持。　　作为明面上的人物，目前没有任何证据直接指向向斌。　　向斌有不少合作方，但是也有竞争方。比如说，在辽东市本地，他就有一家竞争方，也就是茶城那条线。　　只是，那条线前阵子被游队等人一网打尽，主要人物一个都没有跑掉。　　这种情况下，更有利于向斌整合势力。　　除了向斌组织之外，还有两个亲近的组织，可能是合作方，也可能干脆就是一伙的。一方面，是具有文化知识的“炼药师”一方。　　这一方面，陆令怀疑和焦怀正的徒弟有关。这些人，不仅仅拥有合成PCP、GHB等物质的能力，目前来看，还懂得如何培育麦角，进而从麦角中获取LSD。　　另一个，就是焦护国这条线，这条线的线索，来自于省里。陆令分析，省里的线索，其实是来自于他们。　　之前，陆令和燕雨，从那个手持《宪法》的小女孩身上，拿到了那本多年前的《宪法》，并且交给了辽东市的安安部门。　　安安部门解密之后，把涉及公安的内容告诉了陆令。　　也正是因为这本书的解密，陆令才知道了东坡村“牙”死亡的原因，知道覃子舟的父亲死亡的原因，更知道了这条线背后代表着什么。　　但是，安安部门还是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陆令。　　现在，突然蹦出了焦护国的线索，而且陆令和赵逸帆都无权知道消息来源，那其实就等于告诉了陆令消息来源。　　之前赵逸帆找陆令过来，并且告诉陆令，这次没有线索来源，具体的情况无法告知，陆令就猜到了。毕竟，他们现在可是省里直辖的队伍，密级很高，比如说003这样的事情，赵逸帆和陆令都知道。　　而这次来阜城和通L市的线索源头，却讳莫如深，那来源也就不多了。　　后来，再查，查到焦护国是五年前开始出问题，查到小张，陆令也就确定了。　　因而，这一切，都离不开“WY”组织。　　这张网，从小张这里，算是彻底摊开了。　　现阶段，想把整张网络摧毁，有几个关键人物是必须拿下的。　　首先就是向斌，但是这个难度太大。　　警察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向斌，随时可以找理由传唤他，但是这只是浪费时间，因为没有证据。　　哪怕全省厅的警察都知道向斌有问题，现阶段也不能动他，只能对他持续监控。　　第二，就是焦护国。对于陆令来说，焦护国是一个劲敌。　　陆令见过不少社会思维第三境界的人，但是第四境界非常少，而第四境界能到资深水平的坏人，就更少了。　　焦护国就算一个。　　如果说，向斌能达到这样的境界，那看起来是正常的。可是，焦护国一个五年前的大车司机，他凭什么？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像陆令一样，去读了个心理学研究生，然后搞了无数案子，遇到无数事情，还顿悟过？　　至于第三，那就是生产线，也就是抓住的那个被注射丙泊酚的人的那条线。　　这一条线危害极大，这条线不除，辽省就不得安宁，因为从这里，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货物，运往各地。　　第四，也是陆令一直没有忘掉的，尚强的父亲。罍的走私出境，离不开这个人。这样的事情，目前经过辽省、深州两地警察核查，没有发现任何尾巴，这个人的能力可想而知。　　思索到凌晨四点多，陆令再次深深记下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捋了捋，然后删掉邮箱里的材料，回屋休息。　　这张网，到今天来看，才彻底清晰。　　东安县只是小副本，现在才是真问题。　　再过两个月，就到了全国公安红蓝对抗大比武的时间，小队将前往外地。　　陆令希望，在两个月时间里，把这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