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从敦煌支取了部分粮草,并写下借条,申明不久商队粮食到达后归还,就带着曹全赶往玉门关。 敦煌往西几十里就到达阳关。 我们通常所说的玉门关,实际上应该包含阳关和玉门关两座要塞。 阳关在南,依托祈连山脉而建。 玉门关靠北,依靠北山山脉,连接长城隘口。 阳关要塞和玉门关要塞,是这个时代宏伟的建筑。 在西北这种荒凉的条件下,阳关的城墙居然高达十几米。 这样高大的要塞,对于西域和匈奴、鲜卑这些游牧民族,只能围困,无法强行攻破。 关羽到达阳关时,关上只有十几名身穿残破皮甲,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卒。 远远地看到黑龙旗,关隘上的老卒兴奋地呐喊着,很快就有一个身影,骑着马从关门内飞奔过来。 这是一个只剩下一支胳膊的老卒。 老卒一只袖子绑在腰间,头发胡子花白杂乱,脸上的神情却刚硬如铁。 关羽的脸色肃然,“来者何人?报上姓名、职务。”
老卒仅剩的一只手在胸前一扣,“小人李二,阳关已无汉军,只有汉卒。”
曹全催马上前一步,“李二,可还记得我?”
李二仔细看一眼,迅速跳下战马,单膝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着,“曹君,你可回来了!”
曹全也眼晴发红,“李二,不仅我回来了,国有壮士,又准备出征西域了。”
李二猛地抬起头,“曹君,我大汉要重建西域都护府了?”
曹全看了看关羽。 关羽也催马踏前一步,“我是陛下的任命的西域特使,不仅是重建西域都护府,还要马踏西域大地!”
李二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苍天有眼,朝廷总算没有忘记这片土地,我的战友们可以瞑目了。”
曹全呵呵一声冷笑,“李二,别做梦了,我说过国有壮士,是我大汉的有志之士,自己出钱粮,朝廷只是给个名义而已。”
曹全这话已经有点大逆不道了,但从他们的遭遇去想,又能理解他们的愤闷。 李二沉默了一下,漠然地说,“我们这些老卒,忠诚是献给脚下浸染战友鲜血的土地,其他的事情我们无法管,也管不了。”
关羽本就是忠义之人,受赵季晨他们的影响,同样是忠于这片汉土,而不是某些人,忍不住低喝出声,“好汉子!我交给你一曲人马,以后你就是阳关的军侯。”
李二傲然地抬起头,“将军,老卒就当战死沙场,岂能安逸地呆在要塞。”
关羽的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了,嘴里却淡淡地说,“李二,召集老卒换防,随我出发玉门关。”
李二又是单手往胸前一扣,兴奋地应了一声,“诺!”
上马转身往阳关飞驰而去。 ...... 关羽留下一曲人马驻守阳关,又继续往玉门关前进。 李二犹豫了一下,“将军,能否先派一支人马先行?”
关羽疑惑地看着李二。 李二的眼里露出期待,“三天前,仓亭燧就燃起烟火,肯定又是鄯善人来侵袭玉门关了……” 关羽大怒,“干嘛不早说?”
李二的脸色却很平静,“放心吧,将军,凭鄯善国的那些蝼蚁,怎么可能攻占玉门关?”
关羽不再理他,转身喝道,“护卫跟我走,李堪你带人后面跟上。”
...... 玉门关的西门外,一支千人的骑兵列阵在那里,有数百人已经下马,用鄯善语高声喊杀,沿着长长的云梯往玉门关爬去。 西城墙上,一群穿着破烂军服的老卒,松松散散地倚在城垛口看着下方,嘴里还在大呼小叫。 “鄯善国的杂碎你们没吃饭吗?爬个梯子都这么慢。”
一个头发全白,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的老人,在城门楼里好整以瑕地坐着,嘴里在咀嚼着一根干草。 “我说你们这些老家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还像个小孩一样嘻嘻哈哈。”
老卒们头都没回,“军侯,你都没老,我们怎么会老?看着这些外族杂碎小心翼翼的样子,真为他们感到窝囊。”
老人闭着眼睛靠在后面的城墙上,“都他妈的少废话,集中起精力,这两天已经走了好几个老弟兄,我可不想以后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老卒们也不客气地怼过去,“军侯,我们还要给你送终呢,怎么可能走在你前面?”
老人一点都不以为意,“知道就好。我可是无儿无女,就指望你们这些兔崽子,给我当一回孝子呢。”
...... 战斗就在说笑声中开始了。 老卒们可能没有力气推倒云梯,但却还拉得开弓弦,也拿得起刀枪。 等到敌人爬近了,才一箭一个地把鄯善人射下去,一箭都不会虚发。 箭射光了,才三五个一伙地躲在云梯旁边,敌人一探头就一枪捅过去,那种镇静自若的表情和动作,不是身经百战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打退敌人的一波进攻后,一个老卒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没有火油,要不然,哪里容许他们架起云梯?”
另一个老卒也叹了一口气,“还是老了啊,如果我们用力去推云梯,肯定要闪了老腰。”
老人沉默了一下,“大家还是要注意,他们的云梯是越做越多了,我们的弓箭也快用完了,恐怕我们会越来越不容易。”
一个老卒回答,“军侯,主要还是粮食不够,过几天饿着肚子就没力气了。”
每次鄯善人来攻打玉门关,都是越后面伤亡越大,就是因为他们的物资有限。 几年下来,一曲老卒现在巳经不足百人了。 不过,这些老卒一直都很乐观。 只要他们在一天就守一天,如果他们死了都没有汉军来接防,老卒们也心中无愧。 就在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聊天,等待敌人的下一波进攻。 一个残疾的老卒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走过来,兴奋地说,“军侯,黑龙旗出现了。”
老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三子,你说什么?”
那个叫三子的残疾老卒又重复了一遍,“军侯,我们的后边有一支骑兵,打着大汉的黑龙旗,正向我们奔驰过来。”
老人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黑龙旗,我终于等到你出现了……” 话音到这里曳然而止,老人慢慢地闭上眼睛,头一歪靠在城墙上,没有了声息。 所有的老卒躲在城垛下没有移动,眼睛里却流出了眼泪,悲痛地叫道,“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