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麦克和拜厄斯完婚。本来肖国辉并不需要征得麦克的同意就可以直接这么干，但他没有给麦克起名字。作为肖国辉的女儿和妻子，麦克没有犹豫，只是要求了一场天空中的婚礼。两周后，没有名字的麦克在阿给姆的大气层中消失了，黑龙麦克拜厄斯取代了她。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拜厄斯抱着小黑龙问肖国辉。

“对于人来说，这一点都不难。”

面对一个无法在系统中描述的对象，不确定的概率也无法覆盖这个对象。但人在学会表达一个概念之前早就建立了能够思考问题的意识，这部分是作为机器的系统永远无法理解的。作为阿给姆世界最底层的拜厄斯和以太虫，结合了芳芳和肖国辉记忆，调用了一点点人类的本能和系统的权限，用于定位不可描述的对象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用凭空臆想来确定真相真的可靠吗？”

拜厄斯又问。

“不是凭空的。我会带她看遍阿给姆的过去和未来。”

……

半年后，以太层。

“现在你都看到了，觉得怎么样？”

肖国辉问已经长大的麦克拜厄斯。

“荒谬！”

麦克回答。拜厄斯只是站在边上。

“是荒谬。最荒谬的是哪个点？”

“那些恶不会随着主人的消失而消失。当然，还有很多善会被传承。可这些恶……人们明明都知道这是恶，产生这些恶的宿主没有继承人，可这些恶也会传承，不知道被谁传承。”

“我也是这样觉得。无论是仇恨还是阴谋，发起者和相关人都消失了，甚至被刻意的隐藏起来，但总是会回来。”

“自由意识……是自私的。”

“自私的？自私的。”

自私的。

这可能就是一切存在的根本。一切存在的东西总要趋向存在，不管有没有意识，目标是不存在的存在迟早不会存在。这本来应该是有正向作用的。

本来。

本来……

从最小的以太，到一块石头，到一个生物再到一个文明，在环境中寻求生存的途径总是必要的。从万有引力到互相吞食，都不过是在无尽的虚无中寻找稳定聚集的手段。这不单单因为孤独地消散终将被遗忘，显得凄凉。存在，是在和周围其他存在的互相作用之中才真正存在的。也许虚空中永恒孤立的以太是无懈可击的，但如果把虚空去掉，一个以太，一个没有人会想到，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观察，不产生任何作用的一个以太，它存在吗？

自私的存在越来越多地聚集起来，彼此确定着彼此的存在。而那些反其道而行之的存在，也许它们存在过或根本就是永恒的，但它们消散了，不存在了。无法表述。

“所以说，确实有一个存在让人类怎么走都会灭绝。”

沉思片刻之后，肖国辉说，“能找到它吗？”

“肯定能。”

肖国辉并不明白麦克拜厄斯的信心从何而来。在过去的探访中，他们好几次都以为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比如虚拟现实中灭亡的人类，追根溯源找到了多媒体计算机的发明时刻。又比如，沦为星际奴隶那次，追根溯源找到了《小麦驯化人类》的文章。接着，肖国辉和麦克拜厄斯一致认为，不能从表面的技术和知识的节点来处理问题，有去寻找那些想法的来源，行为的驱动者。人群的演化中，总有一些想法会促使人们分化聚集，形成阶级。处在更高阶级的人们总是觉得自己能代表人类发展的方向，甚至阶级之间互相都不再有认同，把其他人看作是满足自己发展的工具。肖国辉和麦克又尝试了寻找强势阶级的代表，企图消灭这种分化。但还是失败了。如同恶一样，除掉一个代表还会有另一个出现。除掉一个阶级，其他的阶级也会自然而然地分化出来。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规律：聚集在一起的存在会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而更重视自己在所有存在中的比重，而不会如同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单纯地通过聚集更多来确保存在。

最后，真正的问题浮出了水面。

“在灭亡的过程中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存在得到了加强呢？”

肖国辉，麦克拜厄斯和一直沉默的拜厄斯一同问道。

“是外星人或者人工智能这种‘其他’物种吗？”

拜厄斯问。

“如果是这样，阿给姆人类并不自私啊。这是为了全宇宙的存在吗？”

麦克拜厄斯说。

“你说什么？”

肖国辉突然说。

“我说人类并不自私。”

“下一句！”

“为了全宇宙……”

对，“全宇宙”。当把阿给姆文明放到全宇宙的沙盘之中，除了微不足道，还可以说它的一切都是为了全宇宙最终存在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的目的。但问题就在“全宇宙”。肖国辉，麦克拜厄斯还有拜厄斯都知道，阿给姆世界根本就没有“全宇宙”，它只是避难所矩阵中那些人类组合起来的记忆体，最多算是一个“小世界”。

“我们，还有阿给姆世界里所有的意识甚至是无数的以太，都以自己生活的虚拟世界为整个世界，所以终极思考都是‘全宇宙’的方向。这是虚拟世界的设定，我们都忘了阿给姆并不是全宇宙，但我们都以为它是！”

肖国辉恍然大悟。

“世界的大小能代表什么？”

拜厄斯不解地问。

“代表着我们遇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并不需要那么永恒。局部的，阶段性的解决就是完美的答案。”

“可是演算从来没有算到过时空边界啊？这有什么不同吗？”

拜厄斯继续问。

“只要知道边界存在就够了。”

拜厄斯茫然地看着肖国辉。麦克在他耳边轻声说：“看，这就是人类。”

“小兔崽子，我可比你早认识他！”

拜厄斯说。

阿给姆世界的主体记忆就是避难所里数不清的人脑，自然而然顺着真实世界的方式理解着虚拟世界。虚拟世界本来也期望这样发展。但现在这样的发展会威胁到避难所的延续，肖国辉要么选择放弃，让避难所的系统重开一个虚拟进程，自己也随着避难所里的尸体一起灰飞烟灭，要么就再疯狂一次。

“奥利金！我们回太阳系！”

肖国辉说。

“太阳系已经不存在了啊。我们定居新索拉的原因就是史前纪元的时候太阳已经不行了。”

奥利金提醒他。

“时间？对我来说是问题吗？”

……

公元2000年，太阳系第三行星。

此时的“北极熊”还只是一个模仿企鹅集团的小山寨公司。肖国辉和麦克拜厄斯坐在月球上，远远地看着地球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有很多人还在为了生存而奋斗着，可更多的人早已脱离了基本需求，无止境地追求者虚无的价值。

“看，我找到了。”

麦克拜厄斯说，“就是这条金龙。它借助人类发明的用于衡量和交换资源概念成长起来，已经开始反噬人类了。”

“对，就是这个家伙，我怎么早没想到。最早只是用来方便人们交换东西的，后来可以帮助人们聚集资源实现目标。但接下来它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一切的目的。目的是一头羊，最终会得到一头羊，目的是一坨屎，最终会得到一坨屎。如果目的变成什么都不是，那结局自然是一无所有。”

“它还在不断变大，表面上看……”麦克说着，肖国辉接上了她的话，说：“表面上看是那些资本家，公司，财团利用它剥削其他阶级的财富。实际上，是它利用了全人类壮大自己。它不会休息，永不停止，没有吃饱的时候，只会越来越大。”

“要动手吗？”

“就在今天！”